大約是渴極,何柱才坐下便迫不及待地端水一飲而盡。涼棚裡歇腳的人見他那個猴樣,不由善意地笑出聲來。
“店家,再端一碗茶來。”初染不以為忤,這何柱原是秋慕雲府上駕車的小廝,人機靈也隨性,她倒是挺喜歡。“慢慢喝,又沒人搶你的。”她笑著遞過一塊帕子。
何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憋紅了臉沒敢要,只偷偷拿手背抹了抹嘴,再規規矩矩端了另一碗喝,整個臉有大半埋在裡頭。
初染忍不住又笑,這一笑竟叫人半天挪不開目光。
靜默一陣,何柱猛地一拍腦門:“對了店家,這去鎮上要怎麼走啊,天黑前能到麼?”
“能的能的,你順著這官道兒往南,到了前頭的三岔路再往左拐就是,若是坐馬車,約摸一個時辰就夠。”怕他不明白,男人又蘸水在桌上比劃了一番,爾後指了指角落裡的一個大鬍子道,“喏,他和你們同路,若是不省得,你們便跟著他。——對了,你們是探親麼?”
“這話這麼說?”見他這般篤定,初染頗感好奇。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出了鳳城,她只吩咐何柱一直往南。她沒有再回泠月,雖然這是她唯一安身之處,可一旦慕容蕭發現她失蹤,要找的第一個地方也會是那裡,既然有心相避,她又怎能自投羅網。
臨川位於柒瀾南部高原,三面環山,氣候溫潤,聽說鎮北矗立的那座雪峰能隨著時令和陰晴的變化,有時雲蒸霞蔚,有時碧空如水,霞光輝映之時,雪峰便如披紅紗,嬌豔無比。好奇之下,她倒想一探究竟。
“聽說這裡四季如春?”
男人一時怔住,半天方才愣愣地點了點頭。
“那你們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好看的?”何柱也湊了進來。
“咱們這兒偏僻,鎮上也都是小家小戶的,沒什麼頂好的東西。”男人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們這身打扮該是大城裡來的,想來也不會稀罕他們這兒的山水,這才有所誤會。“不過咱們這兒的駝鈴倒是挺好看,小哥若是喜歡,便帶幾個回去吧。”
“駝鈴?”
“是啊。咱們祖祖輩輩傳的,說這駝鈴裡住了夢澤山的神,世世代代庇佑臨川,庇佑真愛。喏——”男人指了指不遠處一片密林,“從這兒過去有處斷崖,崖那邊就是夢澤山。對了,姑娘不知道夢澤山吧?夢澤山是座大雪峰,好看著呢。”
“啊?!”何柱腹誹,真的假的,這種地方怎麼積的住雪。
男人見他好奇,不由笑道:“眼見為實,小哥若是不信,便親自看看去。反正時間還算寬裕,若真趕不及,大不了在我這裡擠一晚就是。”
“這。。。。。。”掩下興奮,何柱遲疑地看向初染。初染本就有此意,故而答應地很痛快。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茶棚,可沒走幾步,何柱卻支支唔唔起來:“姑娘先走,我。。。。。。去去就來。”話音剛落,這人就跑得沒了影兒。
鬧了半天原來是內急,初染啞然失笑。
臨川多山水,此處更是林木參天,頭頂一片湛藍被濃密的湖綠分割成開來。越往前,花草愈盛,視野也愈加開闊。
隨著一束明光,初染不禁捂住了嘴,將所有的震撼與驚歎埋入心中。這是怎樣一個地方,一邊是皚皚雪光、五色迷離,一邊彩蝶翩躚、溪澗繚繞。
夢澤山高逾萬丈,雲帶束腰,雲中雪峰皎潔,雲下崗巒碧翠。中間一痕百米開闊的深壑,森森然從這頭延至那頭。
不知為何,此情此景竟讓她有著莫名的熟悉。耐住呼吸,初染緩緩向前,每走一步,山崖盤桓的風便凜冽一分。側頰一痛,那細長的口子蔓延出淡淡的腥味兒。
這地方,怪異地讓她心驚,胸口彷彿有振翅欲飛的火鳥,拼命地撲稜著想要掙脫束縛。她有些害怕,可冥冥中似有一種力量引她前行。
她記得,午夜夢迴,那個白衣少年,就是站在那裡對她伸出手來。他說:夭兒,我一直在等你,夭兒,我們回家。”
哥哥嗎?她低低喚了一聲。
這四年來,她只覺得累,因為太累,所以渴望一個可以擋風遮雨的港灣,渴望有人能在冷夜孤村牽住她的手。她不是嫻靜溫雅的大家閨秀,不好詞賦,也不信那些書裡杜撰的所謂才子佳人一見鍾情的佳話,她想要的,不過是相濡以沫攜手此生。
她喜歡過慕容蕭,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覺得簡單而自由,可以肆無忌憚地笑,肆無忌憚地哭。但是她知道,這一切都太假,他為她築起高牆,而高牆之外,依舊是血雨腥風。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