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美稍覺詫異,卻看他一臉認真,不像在開玩笑。她遲疑一下,還是伸手碰觸他的手臂。
“怎麼樣?有感覺到什麼吧?”沈浩問。
陳美一臉迷惑,不懂他想說什麼。
“你的確‘感受’到我這個人的存在吧,跟你一樣,有血有肉,有骨有溫度,就坐在你身邊,真真實實、的的確確地坐在你身邊吧?”
她忽然懂了。
在告訴她,什麼所謂“不同的世界”合是虛的,抽象空泛的距離。他的人,他此刻,就切切實實、實實在在地坐在她身邊,那才是最重要的,最真實的。
“你知道嗎?”陳美忽然說:“我今天遇到一個過去認識的朋友。他那個人充滿藝術家的氣質,我曾經是那麼迷戀陶醉,可是我完全不懂他的藝術,做不成他的詩。他一點都沒變,我一眼就認出他,他卻完全不記得我,對我連一點印象都沒有——”說著說著,她突然笑出來,轉頭去看沈浩。“很有意思對不對?”
沈浩緊接著她的目光,放輕聲說:“我很高興他-點都不記得你了。”
陳美偏臉一笑,仰起頭,好像有些激動。
“在山上,星星是那麼亮,月亮是那麼明——”
“想我嗎?”沈浩忽然問。
陳美安靜片刻,而後無聲一笑。“唉,有一點。”
“一點是幾點……”他又要問了。
她比比手指。“這麼多點。”
這一次,沈浩不再追問,只是盯著她,怎麼也不厭倦似地看著。目光那麼亮,想說的,要說的,千萬萬語,都盛在眼裡。
“咯。”他拿出那封通知函遞給陳美。
“這什麼?”陳美邊問邊開啟信封。看是美國某大學的研究所入學許可。
她不明白,抬眼詢問。
“還有這個。”沈浩沒說明,掏出一個灰藍色的絨布盒子。
陳美覺得奇怪,更莫名其妙,狐疑地開啟盒子。
盒子裡頭靜靜躺著一對戒指。卡地亞的白金對戒。式樣很簡單,沒什麼太複雜的花樣,就一圈圓滿。戒指裡頭刻著,HtoM,也可讀是MtoH。
陳美再次抬頭,偏偏臉,好像若有所思。
沈浩拿出那隻較小的戒指,拉起她的手,攤開她的手掌,把戒指放在她的掌心中。說:“唉,阿美,如果你喜歡一個人,不管是命運的安排或是捉弄,就應該跟隨他到天涯海角,對不對?”
陳美望著戒指,想了一下,問:“哪裡是天涯海角?”
“喏。”沈浩指指那封通知函。“這裡。”太平洋的另一端。
“那這個呢?”她指指戒指。
“這個……”他取出另外那隻尺寸較大的戒指套進他自己左手的無名指,張開手,說:“信物。”
又來了。他明明不讀詩,偏偏那麼文藝腔。
套上了戒指,就表示她願意跟隨了。陳美合合手掌,忽然問:“在那裡,可以看到燦爛的星空嗎?”
“你可以看到整個宇宙。”沈浩將戒指套進她的無名指,合上她的手。“雖然我不曉得未來會如何,我也不認為這世上有什麼天長地久,但我們的存在就是這樣。就是相聚這一刻。”
到死之前,都是這樣。總不能因為世間一切最終會成空,就什麼都不求、都不敢說。
“願意跟我去嗎?”他提出了請求。
雖然有太多的傳說已經失落,雖然牛郎和織女在七夕外只是無情的星球,但是一陳美握握她的手掌,重新合上一個愛的傳說。“願意。”她輕聲吐出口。沈浩伸出雙手合握住她雙手。
一點一點,每天都多那麼一點,他想,她終於愛他和他愛她的一樣多。
一點一點,每天都多那麼一點,其實她早已不只愛他那麼一點,只是愛戀太多,無法一一地說。
雖然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彗星每期會來,月球每句會滿,他們才開始寫傳說。
陳美輕輕靠著沈浩的肩頭,幽暗的樓梯間靜謐得像藏青色的外太空。他們靜靜坐著,靜靜靠著彼此,彷彿浮在夜空中的星座宮。
聽說彗星又要來了,也許又會有一個新的傳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