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3 / 4)

小說:紅紙傘 作者:九十八度

笑了笑,沒有說話,也不甚生氣。女人的碎言碎語是永遠也說不完的,陽子並不在乎自己在別人心目中會是什麼。狐狸精,妖怪,無論多麼難聽的話她都必須學會面對。

陽子轉過頭,下意識地望著閣樓的壁和屋頂。陽光靜靜地照著,空氣中有許多微塵在浮游,樓梯口的天窗上,五彩鑲花的玻璃還是多年以前的模樣;那種浮光掠影的投射還是多年以前的眩目和燦爛;西窗上光影交疊的幻影也一如從前,只是心境早已不是年少時的孤僻乖張。六年了,六年的時光是一部內容繁複的大書,記載了太多的感受和故事。陽子的心裡裝滿了別人的,也裝滿了自己的。現在,當她靜靜地看著鍾望塵那雙充滿憂慮與擔憂的大眼睛,面對一個孩子的聲聲追問,她依然能不溫不火,能充滿自信地回應他心裡的千惑萬惑,惶然不安。

“你真的是狐狸精嗎?”鍾望塵執著地問:“還有妞妞,小妞妞。”他用眼睛一遍遍地掃射著搖籃和搖籃裡粉紅色的肉團團:“她是小妖怪嗎?你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

陽子靜靜地笑了,望著他:“你說呢?”

鍾望塵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忽然羞怯地一笑:“這樣的狐狸精,我喜歡。”

“還有她。”鍾望塵停頓了一下:“我喜歡小妞妞,小妖怪!小妖怪!”

樓下,劉嫂又在呼喊,直著嗓子:“少爺,少爺!”

鍾望塵並不著急:“娘今天去醫院很晚才回來呢,我不怕她,爛嘴爛舌頭的劉嫂。”

說完,乾脆又走了回來,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姑姑,你見過紅紙傘嗎?”

陽子一愣。

腦子裡嗡地一聲,像是被誰戳穿了心裡的馬蜂窩,尖利的蜂刺一根一根紮在心窩子裡,流不出血來,但是腫脹得難受,好疼啊!

“你知道院子裡的那棵紫薇樹嗎?”鍾望塵還在問:“劉嫂她們總說,是一把紅紙傘和紫薇花刺瞎了孃的一雙眼睛,她們還說這些跟你有關,是這樣嗎?講給我聽聽,姑姑,我要聽嘛,姑姑姑姑姑姑……”

陽子是第一次聽說此事,心裡恍惚得半晌也回不過神來。她想起了商州的傘店裡,那些關於萬年青關於滿庭芳關於玉蝴蝶關於蝶戀花的傳說。當初,當傘郎和桑眉對她講述這一切的時候,她是半信半疑的,並且最不相信雨薔瞎眼復明又瞎眼的事實,總以為那只是心裡作祟,是心眼的自封自閉,或者是夜盲症或者別的眼疾?豈料這些,竟然在嬌蕊的身上重演再現,而且與陽子自己有關?究竟,這是怎樣的災難與劫數?究竟在嬌蕊和雨薔和陽子自己之間,有著怎樣的因果與宿怨?為什麼人會那麼脆弱?脆弱到不堪一草一木一物一事的侵襲?

陽子的眼前又閃現出六年前的情景,那個舉止高貴氣質雍容的嬌蕊,那身金絲絨的旗袍,那高綰成富貴髻的髮式,雖然即將臨盆,挺著碩大無比的一個肚子,但那逼人的氣度,走出豪華轎車猶如走出戲文裡皇娘娘湘簾繡帳的車輦。後來,她又以皇娘娘的步態朝她走來,卻突然一個踉蹌,腳底下亂了方寸。再後來,她就被下人們攙扶著走過院子,眼淚流得像河。陽子無從想像那一刻的嬌蕊,就那樣變做盲眼——她是否也像可憐的雨薔,心中充盈著無法感知的恐懼和難以隱忍的心殤。

陽子早在從商州歸來時就知道這個嬌蕊和傘店傳說中的小桃紅其實就是一個人,以前只聽見傘郎和桑眉說過,嬌蕊是隨了一個將軍出了商州的,卻原來他們是到了大連,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陽子又想起她從商州回來,抱著女兒重回小樓的情景。

當她踏進熟悉的小院時,她驚詫於曾經盛放過紫薇花的那一隅故地,現在掛滿了滿樹的相思豆。陽子在相思樹下徘徊許久,魂遊神移思緒萬千找不到自己,卻在驚慌失措的瞬間看見了魂不守舍的將軍。她聽到門庭裡重簾籠罩之中,那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呼亂叫,聽見好多人在忙亂,下人們驚喜交加:“太太醒過神了,太太醒過神了!太太睜眼了,太太能看見東西了!”一陣沉寂,像是經過了一場夢,門簾裡傳出悉悉梭梭的聲響,一隻瘦骨嶙峋的女人的手,顫顫巍巍地從簾子後面伸了出來,抖落出一襲雪白的糾結不清的東西在胳膊上,手臂上,細看竟是雪浸霜洗過的銀絲縷縷——誰的頭髮?!

陽子是從那身顏色黯淡、破損不堪的雙開岔的金絲絨旗袍上認出她是誰的。只是不明白,僅僅六年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讓她老了容顏,白了頭髮,變成“白毛女”來?

陽子看見她的眼睛在耀目的天光下淚流不止,就像乾涸的泉眼裡突然冒出了汨汨而流的潤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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