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遠連煙帶氣長長吐了一口,推開床前的小窗,在汙濁和清新兩股氣息的交匯處,他毅然開啟了手機。不出所料,兩條楊子的簡訊跳了出來:
何必呢?真的那麼不想見我嗎?我從香港帶了把剃鬚刀給你,知道你抵制日貨,是德國的。
黨遠一直用一把十五塊錢最簡易的國產剃鬚刀,上面還纏著膠布,好幾次差點被楊子扔掉,可黨遠說對付嘴上那幾根雜毛,沒必要投入巨資,因而屢次得以儲存。沒想到楊子執著至此,人去了竟還不忘記剝奪那把舊剃刀的生命。
此外還有一條簡訊,是楊子轉發的:古時,日本多戰事,男丁急劇下降。天皇下昭男人可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與任何女人*。日本女人便以床單圍身,揹負枕頭四處遊走,至此產生和服。所生孩子因不知何人為父,便以*地點為姓,於是便有了“松下”“井上”“渡邊”“山口”“田中”“木村”和“小泉”,至此產生姓氏。 txt小說上傳分享
濁酒餘歡 第五章(2)
黨遠啞然失笑。倒不是因為這則仇日憤青的簡訊,而是楊子對於自己目前這種情緒準確的預見,不愧五年的相知相守。他的情緒不是沒有旋鈕,只是除了楊子沒人願意去觸控。
黨遠將兩指一擰,食指一個彈射,菸蒂便帶著最後一縷輕煙飛出窗外。他忽聞客廳傳來一陣熱烈的嘈雜,夾雜著黨丁叫D叔叔的甜甜的聲音。哦,D叔叔,丁小然的那個油頭粉面的朋友,黨遠和他也就混了個眼熟。從黨丁口中他還聽說過C叔叔和B叔叔,可基本上D叔叔出現的頻率要高出許多,黨遠沒太留意過這些人,他知道自己和丁小然已不屬於一個群體,或者說他自己早已超然物外。當一個靈魂站在靈魂自身的立場去審視生命的時候,生命便會抖落一身塵土再也無動於衷。因此,丁小然的那些朋友和丁小然交往的過程應該是一個日益輕鬆自如,漸入佳境的過程。黨遠有時想他們千萬不要將和丁小然交往的經驗用到其他人的老婆身上,否則,至少可能會導致一些皮下淤血的情況發生。
反正也睡不著,黨遠決定出去看一下女兒的那個D叔叔,順便了解一下他們一大清早這般亢奮的原因。
餐廳的桌子上擺滿了顯然是D先生帶來的豐盛的早點,他們三人圍坐一起正吃得興高采烈。起來啦,吃點吃點。D先生欠身招呼,他絲毫沒奇怪黨遠從角落的保姆房裡鑽出來,估計哪天黨遠從地板縫裡爬出來他更不足為奇。丁小然告訴他今天是星期六,他們準備去附近的一個古鎮後天晚上回來。一起去吧,D客氣地邀請,彷彿黨遠是這家人家的遠房親戚。不了不了,黨遠臉上掛滿了遠房親戚般笑容,我去過那地方,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人家。不錯的,不錯。
對於黨遠今天那麼早就醒過來丁小然不免有些敗興,就像早晨本來清新的空氣裡混進了一股菸草的味道。畢竟這樣的場面在一般老公眼裡不屬於可以等閒視之的,可是黨遠的不一般究竟到什麼程度她心裡從來沒底。所謂沉默可以有許多種解釋,沉默是最強的憤怒;沉默是大的藐視;沉默是最深的哀傷;沉默,沉默有時也是神經失常的先兆。
丁小然想找一句話說,可一時沒特別合適的,便打了個飽嗝。出於禮貌,黨遠在餐桌前坐了下來,順便仔細瀏覽一下D先生準備的早餐:麻球,湯包,煎餃,單面煎雞蛋,酸奶,都是女兒愛吃的東西,且這些東西估計一家店還買不全,D先生的苦心孤詣和絲絲入扣讓黨遠很是折服!
D先生嘴裡的煎餃不知何故一時咽不下去,兩片薄薄的嘴唇暫時無*合,阻礙了發音,只能客氣地用眼神和手勢示意黨遠共享麻球湯包和煎餃。黨遠擺了擺手站起來,在經過黨丁面前時,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黨丁扭臉躲過。她常常對父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討厭,尤其當母親不快時,黨丁一概歸咎於父親。在她看來,父親是這個家庭陰霾的製造者。
黨遠朝保姆房走去,沒有再回頭。
外面恢復了熱鬧,黨丁格格的笑聲讓他的心隱隱作痛。這一刻,他渴望他們儘快遠去;像麻球一樣滾得越遠越好。這種夾雜著吸溜酸奶的喧譁聲音,在黨遠現在聽來充滿了市井無賴尋釁的味道,直接拷問著他為人父為人夫的尊嚴,揶揄著他做人的心智不全和做男人的萎靡不振。
保姆房的門微微開了條縫,丁小然探進了小半個腦袋,我們走了哦,別忘了給花澆點水。丁小然身後,D先生也伸直了腦袋訕訕地笑著,可能因為剛才吃湯包時的姿勢,油光錚亮的頭髮有一絡脫離了筆挺的儀仗隊,開小差懸垂到一側的眼皮,倒也顯擺出出發前的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