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馴養已久的貓兒:“你們怕是忘了,離司曾經是琅軒宮九公主的侍女,她雖然解不了你們的毒,卻也會用很多藥。現在的她,可是太后最為倚重的醫女。對嗎,離司?”
他低聲的詢問似一道清幽的山泉,琮琮流淌於冰冷的雨夜,彷彿將黑暗也悄然融化,離司抬起頭來,柔聲答道:“是,主上。”望向東帝的時候,她清秀的容顏綻放出明亮的光彩。
深夜中一道明閃劈下,金蛇般的電光裂開濃重的黑雲,照得殿中一片慘白,照出北方一座沉寂已久的宮殿,照見幽密的古木,高聳的玄塔。
岄息看著跪服在東帝腳下的醫女——太后重病年餘,藥石無效,剎那間他真正明白了什麼。
琅軒宮,那個已被囚禁了七年的女子,她的一個侍女,難道竟在這不知不覺間翻覆了天日?
悶雷滾滾而來,驟雨凌亂,隨風狂舞,無情地抽打在宮門之上。電閃雷鳴,激得人心底殺意橫生,岄息死盯著離司,彷彿要將這溫柔的女子吞下腹去,眼中兇光驟閃,突然揮掌便往她後心劈落!
這一掌陰毒狠辣,未曾及身,已帶起掌風逼面。離司一肩長髮驟然亂舞,眼看將遭毒手,一道墨羽般的劍影破空而至,玄光凌厲,疾射偷襲者的眉心。
岄息猝不及防,被迫回掌,只見兩道人影電光火石般交錯一處,乍和即分。便聽一聲悶哼,岄息連退數步,同時人影一閃,一人從容退回東帝身後燈影暗處,玄衣墨劍,無聲靜立,似乎從未離開過。
一切都在眨眼之間,子昊的手尚未離開離司的髮梢,唇角淡笑如舊。離司仍跪於他身側,神色安靜,幾縷長髮以輕柔的姿態飄落,最終落上他修削的指尖。
燈下深沉的夜,無邊無盡,外面雨聲更急。
岄息怒極喝道:“墨烆!你造反嗎?”
子昊身後的黑衣人連眼角都不曾有一動,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然周身一股冷澹澹的劍氣迫人生畏,令一切輕舉妄動都惶惶為之退避。
子昊手指輕撫離司仍微見紅腫的臉龐,眼底融有一絲淺淡的憐惜。他慢慢理順了她的髮絲,似是溫潤一笑,隨著眸心收縮那笑驟作冰刃,轉身間衣袖一拂,一股奇寒無比的真氣掃過點點金燈,捲起冷雨片片,飛逼岄息而去。
岄息渾身頓時如墜冰窖,只覺心頭氣血亂竄,似有千把利刃直戳進來,生生扎透血肉。剜心剔骨的痛楚,隨那寒意越來越重,竄入血脈中冰冷的煞氣幾乎連呼吸都要封凍至死,他勉力運功相抗,眼見便再難支撐,忽地一道流雲廣袖迎面揚過,硬將他甩出丈餘,重重撞上殿柱,一道鮮血張口噴出,若不是身後有柱子支撐,人怕是早已癱軟在地。
子昊仰面閉目,竭力抑制著心中翻騰的情緒,稍後睜開眼睛,眼底鋒銳已然褪去,唯餘深潭樣的墨色。他冷冷道:“太后尚在,暫且留你一命。離司既是我的人,你敢傷她,我必讓你求死也難。”
岄息緩過勁兒來,將心一橫,咬牙獰笑道:“王上莫要忘了,臣若有不測,你也活不長久!就連太后,如果當真不治,你一樣會生不如死!”
子昊聞言放聲長笑,忽而笑意一收,眼中滿是嘲諷:“不錯,我若不服你們的解藥,怕是難熬過三日。但你高估了自己,我今日敢送她上路,就必有全身之計,與你們同歸於盡,我並沒有興趣。”話說間他微微側首,唇角一勾:“你聽到了嗎?”
透過疾風驟雨濃重的黑暗,殿外隱約傳來連續不斷的腳步聲,夾雜著鎧甲劍戟摩擦的聲音,間或有宮奴的驚呼突兀地響起。被大雨模糊成一片的種種聲音似正在這王宮四處蔓延,不知究竟是風聲、雨聲還是橐橐靴聲,逐漸包圍了王殿宮宇,震動著大地,翻轉這人間天闕中尊榮與屈辱,顛覆這天下間興亡,亂世的滄桑。
長電裂空,掃落岄息臉上所有顏色,他彷彿從來沒見過似得盯著東帝:“你瘋了,這絕不可能!不可能!”
子昊冷淡一笑,傲然視他:“兵符是嗎?沒有什麼不可能。你低估了離司,正如我當初,也一樣不曾防備自己的‘母后’。”他轉身舉步:“好好照看長襄侯。離司,帶我去見見我的‘母后’。”
步入太后寢宮,外面急促的雨聲逐漸轉弱,淅淅瀝瀝,點點滴滴,隔著玉簾宮帷,似是這漫漫長夜恢復了應有的寧靜與安然。
大殿深處,一盞盞宮燈氤氳,一道道玉楹珠簾,鳳鳥鸞紋的宮磚之上灑落點點幽亮,搖曳著沉寂的光影。
滿室的龍涎沉香遮不住湯藥濃重的苦澀,離司將子昊引至鳳榻之旁,自己悄然退出。
鮫綃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