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來,老洪回到家裡,話也不多說,可臉色不好看,陰沉沉的,臉拉的老長,沒有半點笑容。
同是兄弟,海東長得個頭比海生高大,跟同齡的人打架並不吃虧。有一日海東把老瞿的兒子打傷了,老瞿上門向老洪投訴。那時老洪一家在伙房剛吃完午飯,桌上還是杯盤狼藉的,等老瞿一走,老洪抓起門角落的掃把棍朝海東就打,海生見了忍不住攔住父親,說:
“爸,你不能只聽別人的,一個巴掌拍不響;就是海東有錯,你也不能老是用打罵的方法對待自己的兒子!海東也不小了,不是小孩子了。”
老洪被大兒子海生攔著,王巧珍對海東說你還不快走,海東趁機溜出了家門。老洪的眼睛冒著火,臉色烏黑,臉繃得緊緊的,他轉過頭看著海生,像是要把海生吃掉似的。老洪努力憋著氣說:
“知道你讀了幾本書,來教訓當爸的了,啊!沒有你老爸,你想戴手錶,連褲子都沒有得穿。”
“爸,我是跟你講理啊,你不能不講理啊。”
“講理?”老洪舉起掃把,“沒聽說嗎,棍棒出孝子;嚴師出高徒。都是對你們太手軟了,你們才會有今天!”
老三洪海平躲在屋裡不敢出來,王巧珍為了平息老洪的憤怒,對兒子說:
“海生,你以為你有理啊。你頂撞你爸就是你沒理,就是你錯。給我站到一邊去。”
海生毫不買賬:“你們都不講理!”
老洪早已氣暈了頭:“你要講理,好,讓你講理。”
老洪手裡的掃把棍忽然朝海生的身上打去,他要把打海東的氣撒在海生身上。海生慌忙舉起手一擋,掃把棍恰好打在海生戴的手錶上。一聲悶響,老洪驚愕,沒想到木棍沒打著兔崽子,卻打在了他買的精工表上。這下可不得了了,手錶可是他的希望,他的心肝寶貝,他把他的全部希望和感情寄託在那塊手錶上,他希望兒子考上大學替他爭口氣,老曹說海生考上大學,他就讓海生娶玉梅,玉梅是個好姑娘,他非常喜歡玉梅,盼著玉梅能成為他的媳婦。可是,現在這一切都化為烏有了。更重要的是,今後他在老曹面前還有什麼臉面,腰桿還能挺直起來硬起來嗎?從此以後,老曹瞧不起他,這不僅僅是娶媳婦的事情了,還有面子問題。一切根源,都出在這個不爭氣的兔崽子身上,他太讓人失望了,太讓人傷心了。一塊手錶,觸發了老洪心中複雜的感情,這感情本來是對兒子的疼愛,這時完全轉化為憤怒,如火山爆發,老洪氣得手都顫抖了,指著海生罵道:
“你給我滾,把手錶留下,給我滾得越遠越好,我不想看見你!”
海生也是年輕氣盛,受不了父親這麼說,於是很有志氣地把手錶摘下,說:“給,還給你!”
老洪接過手錶,突然舉起來,朝地上甩去。“啪”地一聲,手錶破碎,零件四處飛濺,老洪的希望也像這表一樣破碎了。這是誰也想不到的。海生和王巧珍都感到驚愕。老洪一生吝嗇,把一塊錢都看得像幾十塊錢這麼大,都捨不得隨便花。海生清楚地記得他小時候,父親連一分錢的冰棒都不肯買給他們吃,只讓自己的孩子流著口水看別人的孩子吃。對他出錢買的這塊走私手錶,那時巧珍想不通,有意見,她一生到現在還沒戴過表,兒子都戴上了手錶,老洪說自己也是戴的上海表,兒子戴進口表,那是為了老大能考上大學,為自己爭臉面,別說出不到一百塊錢買一塊手錶,就是出一千塊錢買一塊金錶都值。
“手錶跟你有仇啊,就知道砸東西。”王巧珍也對老洪不滿了。
王巧珍不說還好,一說老洪火氣更大了,“是啊,我砸表怎麼了,我高興砸,我喜歡砸,我買的東西我喜歡怎麼砸就怎麼砸,你們管的了嗎?給我滾!”
說著老洪拿起棍棒又要打海生。巧珍對海生喊道,你還不快走!海生很傷心,生長在這樣一個家庭裡,實在是很可悲。他見到父親像失去理智一樣罵人,打人,還砸手錶砸飯碗,這個時候,父親就像世界上的一切都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如果他不走,父親真的要把家裡的東西給全砸了,甚至有可能把房子都給拆了。他已經大了,他不怕父親的棍棒,可他不能不要這個家。走就走,離開這個家也好,他不想在這裡受到天大的冤屈和侮辱。老洪看見兒子真的要離開家裡,氣得牙齒格格地響,追到門口外罵道,好小子,有本事你就別回來!
這是夏季的一箇中午,是海南的太陽光最強烈的時候,海生頭頂著炎炎烈日走在去糖廠的路上。他的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這條路,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