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天很黑,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一閃一閃的小星星。只聽見田裡的蟾蜍呱呱叫,聲音洪亮,各種小蟲雜亂無章的嘰嘰聲,淹沒在蟾蜍的叫聲中。一閃一閃的螢火蟲從野地裡飛過公路,海生一個人走在路上,並不感到害怕,也沒有陰森恐怖的感覺。他已經經歷過死亡一樣的考驗,還有什麼可怕的事情。從糖廠到建材廠,順著大路走,還要穿過307連隊的一片橡膠林地,那段路大約有兩百多米的距離,就是有月光的晚上,也是黑暗的,何況那天晚上,沒有月亮和星星,海生走進橡膠林,伸手不見五指,彷佛是進入黑暗的隧洞,他只能憑著感覺一直往前走。
穿過了橡膠林地,再走一段路,就要到家了。
他的家就在羊背山腳下的建材廠。遠看大山黑黝黝的,像個黑饅頭。越接近大山,體積越大,變得有些清晰了。水泥車間和石灰車間的高爐頂上安裝有水銀燈,水銀燈亮起來的時候,在夜晚裡看起來像是一顆小太陽一樣,把高爐周圍照得賊亮,連一百多米外的羊背山大山的一面,都被銀光映照著,讓人看得清山上的樹木。工廠還不時傳來“哐啷、哐啷”的破碎機咬碎石頭的聲音,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聽起來特別清脆響亮。
建材廠原來叫化肥廠,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建起來的工廠。那時化肥廠主要生產磷肥供應農場種植橡膠樹甘蔗等熱帶農作物用,同時廠裡還用土窯燒些石灰。磷肥的原材料是從羊背山山上挖掘出來的磷礦石。可是不到十年的時間,這種磷礦石便枯竭了,工廠便建了一個小型水泥廠,還建了一座用水泥澆注的石灰窯,工廠以生產石灰為主,附帶生產水泥,於是把化肥廠的名改為建材廠。到後來,建材廠才以生產水泥為主,漸漸擴大水泥生產。
羊背山是一座兩百多米高的大山,繞著山腳走一圈,有三四公里長。以羊背山為原點,方圓幾十公里的地方可以說是平坦的,卻突兀這麼一座大山,有點像是在一塊平原上擺放的一個大饅頭,又恍若天上飛來的巨石。這真是大自然的恩賜,鬼斧神工,神筆傑作,令人讚不絕口。羊背山的山形十分陡峭,最低坡度也在80度,有的地方垂直,整座大山百分之95都是石灰岩,是座名副其實的石灰岩礦山。不過,羊背山和真的饅頭還是有些不同,羊背山的山頂不像饅頭一樣圓滑。從西方的空中俯瞰下去,整個山又上有點像椅子,山的頂部有三分之二的地方像是丘陵一樣長滿了茅草飛機草芒花。到了秋天,芒花開的時候,可以看見白茫茫的一片,像是一個人的頭上長滿了白髮一樣,銀白色的山頭煞是壯觀。山頂剩下三分之一的東面山勢,被嶙峋的怪石托起,形成六十度的坡度,越往上走坡度越陡。六十年代的時候,農場為了備戰需要,修了一條臺階小路,直達山頂,作為望臺。奇怪的很,這三分之一的椅背,卻是四季樹木繁盛,長滿了各種雜草藤蔓,碗口粗大的藤條,縱橫交錯,或這頭盤繞如柱的尖石,那頭卻綁在一棵幾個人合抱大的榕樹上,中間橫跨幾十米,像是鐵索飛度盧溝橋一樣讓人歎為觀止。在青翠的樹葉和雜草藤蔓下,石頭間有著厚厚的枯葉覆蓋肥沃溼潤的黑色泥土,大樹和野草等植物,能夠長得這麼茂盛,全靠這些枯葉覆蓋下的黑色泥土。一切都是原生態。到了山頂,收縮成不足五平方米的塔尖平臺。站在平臺上憑空遠眺,天高雲淡,視野開闊,可以看得清十幾公里外的大海。從山頂往下看,地上的大水牛如螞蟻一樣蠕動,再往遠點看,一塊塊墨綠色的橡膠林和翠綠色的甘蔗錯落有致地鑲嵌在大地上,你忽然發現一片褐色的荔枝樹林,那一定有自然村莊湮沒在荔枝樹林裡,還有平時見到的糖廠巨大高聳的煙囪,都變得十分渺小了。此時人的心為之一震,想這人在自然介面前實在是太渺小了,還有什麼比大自然偉大的。再往東南面的崖邊俯視,成89十度陡峭的山崖一直到山腳。這一面,恰好面對建材廠,因為山離工廠職工宿舍不足兩百米,不能放炮,即使不放炮,如果山上的大石頭滾下來,也會衝到廠區裡砸到房子,所幸的是這樣的事情從沒發生過,東南面陡峭的山崖石灰岩礦沒有被開採,植被保護完好,石頭被茂密的植被覆蓋著,便形成了鬱鬱蔥蔥的羊背山奇觀。整座大山,又像人的一顆頭,頭頂和東南面都是翠綠色的植物,就和人的頭髮一樣。
羊背山東南面的山腳下,是一片柔軟沙質的耕地,很適合種植花生番薯玉米芝麻等農作物,這些耕地是附近的桃花村和梨花村村民世代所有。聽老人們說,這兩個村莊都擁有羊背山山權,他們的祖祖輩輩不知道在羊背山附近生活多少年。
可是,現在這山權歸天涯農場所有,村民覺得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