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在見素耳朵上小聲說:“我已經挑中女秘書了,河西的,二十一二,那個俊呀,渾身噴香……”見素咬緊牙關往前走去。
他剛走出不遠,大喜從粉絲房裡飛一般躥出,在他左前方兩三步遠的地方站住了。他望著她,沒有吱聲。大喜四下裡看著,半蹲著身子小聲說:“見素!往牆角那邊……走走!”說著她先彎腰跑開了。見素走到牆角後頭,大喜一把抱住他的脖子,用臉摩擦著埋怨他:“找你幾次了都找不見。那天我喊你,你聽見了吧?你不回頭!見素,你不喜歡我了嗎?你再不要我了嗎?”見素用力地將頭從她的懷抱中抬起來。他望著她,聲音生澀地說:“大喜,我要你,我會十遍百遍地要你……我現在有更緊要的事情做。等等我吧,也許兩個,不,一個星期以後事情就見分曉了。”大喜哭了,抽泣著說:“我知道。我明白你見素。我老夢見你跟老多多打仗……我知道你恨死他了。我和你一塊兒恨他吧!我等你。我這會兒幫你做什麼?做什麼啊?”見素給她揩著淚,吻著她,斷斷續續地說“不用你幫了……我只要你──等我!窪狸鎮上……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我的心……大喜!再等些天吧,你等著看吧!”
見素離開大喜,又去找了一次欒春記。欒春記口氣依舊,不冷不熱,只是說重新承包也是可能的,但又擔心這只是個過場罷了。見素口氣生硬地說:“過場該走也得走。”離開欒主任,他突然想到該最後摸一摸老李家、老隋家、老趙家幾個大姓人家的底。老趙家雖然不是鐵板一塊,一股心思跟上老多多幹的不會多,但想把大廠推給外姓的也不會多。老李家難以預測,這一族人常常爆冷門。老隋家一部分人發了幾十年的蔫,另一部分人的心已經散了。多少年來老隋家就是隋恆德這一支人領著往前走,四十年代這支人開始走下坡路,整個老隋家也就走下坡路了。老隋家一呼百應的時代已經過去。這一族人裡還會有橫下心跟上見素乾的人嗎?郵素搖了搖頭。倒是一些雜姓值得動動腦筋。這些人家幾十年來在幾個大姓中間擠來擠去,日子過得雖然難,但也的確磨出幾個人物來。雜姓裡邊不乏怪才。
見素一路想著,頭腦有些脹疼。他多半年前就開始留意鎮上各色人物了,他發現窪狸鎮藏龍臥虎,不愧是一個古鎮。但最先衝剌出來的恐怕還是老隋家的人。無論如何,對付老趙家還得老隋家。見素另外還有些擔心的是在這場爭鬥中自己只是做了一個鋪墊,到頭來會從啊個角落裡鑽出一個陌生人,輕而易舉地得到那一切。多半年來他沒敢跟任何人緊密地聯絡,沒敢更多地交底,只是蹲在暗影裡窺測著,不可抑制的衝動使他渾身發抖。時間已經快要到了,他不敢總是這樣蹲著,他該撲上去了,與那個對手廝扭到一起……見素回到他的廂房裡,天已經黑了。他胡亂吃了幾口東西,就翻找出記了密密數碼的本子來。重要的數碼他重新抄下來、核對一遍,估計著新的上繳數額會是多少?上一次為七萬三千元,而實際上純利為十二萬八千餘元。如果增長百分之十到十五,那麼會提出八萬到八萬四千元的承包額來。粉絲大廠落到趙多多手裡時是太便宜了些,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問題是鎮上大多數人不知道更具體的、用滾燙的數字表達的東西,這就有利於趙多多一夥在下輪承包時做手腳。見素心裡急躁起來,小心地把那個本子放下,走出了屋子。哥哥的屋裡亮著燈,但他不想走進去。他知道抱朴又在讀那本書了。他發過誓,他再也不求哥哥什麼了。妹妹的窗戶漆黑,他不知道她是睡下了,還是又去了乾爹爹那裡。他差不多憎恨老趙家的一切人,包括那個在緊要關口幫助過老隋家的四爺爺。“為什麼要認老趙家的人做乾爹?”見素這會兒問著自己,覺得這真像一場噩夢差不多……他望了望天空,走出了院子。他想起了叔父,就向老人的廂房走去。屋裡亮著燈,推門進去,見隋不召正和近似痴呆的李其生比劃著講什麼。見素插不上嘴,就坐在了一旁。
隋不召將兩根食指交成十字,問李其生說:“這樣呢?”李其生兩眼發直,抖著腮肉看了看,搖起頭來,把兩根食指併到一起。隋不召仰起臉來,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欽佩地望著對方。他又對侄子說一句:“看到了吧?真是個智慧之人。”見素站起來就要離去,隋不召也站了起來,注視著他問:“你的臉怎麼這麼紅?眼也紅了!你病了吧?”見素聲音粗粗地答道:“是你病了!”……他走上街頭,讓涼風吹拂著,感到稍微舒服一些。他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回屋安睡,就往前走去。後來他情不自禁地又小步跑了起來,跑了一會兒又猛然止步,抬頭一看,正好是鎮委大門。他走進去,直奔鎮委書記魯金殿的辦公室。魯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