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試卷遞上去時,一定要嘆一口氣!”
女婿當時還說完成上面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行,更高難度的要求就不指望他能辦到了,比如什麼淚水潸然、臉紅氣粗、深情凝望之類的。
本來第一個交卷的就很引人注目,更別說還是這幅模樣的老頭子,大宗師想不問幾句都不可能。
這人的歲數,都快比自己大兩輪了罷?李士實一邊想道,一邊問:“你是第幾次考了?”
王塾師照著方應物教給的臺詞背誦道:“小民自從束髮起便讀書,幾十年來向學之心一日不怠,怎奈天意渺茫,至今雖是老朽之身,但卻仍舊蹉跎歲月。私下做過一首詞雲:
傳來一紙魂銷,頃刻秋風過了,舊侶新儔,半屬蘭堂蓬島。升沈異數如其他,漫詡凌雲才藻。憶挑燈,昨夜並頭紅蕊,賺人多少。
愧劉蕢策短,江淹才退,半百青衫淚繞。桂魄年華,只恐嫦娥漸老。清歌一曲,憑誰訴,惹得高堂煩惱。夢初回,窗外芭蕉夜雨,聲聲到曉。”
雖然這回答有點驢唇不對馬嘴,李大宗師還是為後面的詞喝采了一聲。
一首陌上桑,道盡科舉不得志士子的種種憂傷哀怨,只要是讀書人的,都能體會很深的感受到。
這番說辭,再配合眼前老童生落魄到極點的模樣,當真是聞者流淚、見者傷心,讓人覺其倍加可憐。
休說他人,連王塾師一邊背誦這首詞,一邊被自己感動了,深深融入了失意幾十年情境之中,眼眶中閃現出幾滴濁淚。半百青衫淚繞啊,不是他又是誰?
如果方應物站在旁邊觀看,必然要對王塾師豎起大拇指。叫一聲“這條過了!”
科場之上,固然有金榜題名的大喜。但也有名落孫山的落寞與悲涼,李大宗師嘆息幾聲。默唸幾句“桂魄年華,只恐嫦娥漸老。清歌一曲,憑誰訴”。
他又低頭看了看試卷,幾眼瞥過,發現這老童生的文章雖不華麗,但也勝在質樸流暢,可堪一閱。
可是。。。。。。再觸動心絃的感動也只是感動而已。
作為一個冷靜的,一切從自己利益出發的標準政客,李大宗師找不到任何理由。取中眼前這個老童生。即便是為國取材,也沒有取一個五十多歲秀才的道理。
而且大宗師還深謀遠慮到,若後面其他人都模仿這樣,那本次院試風氣就徹底壞了,好端端的考試就變成比慘大會了。
李士實揮揮手,好言好語道:“王老人家,你且下去休息罷!”王塾師說失望也失望,但還沒到絕望時候,他還有臺詞。
王塾師從考籃中掏摸出一包茶葉。“有小兒輩採摘了一些野茶,說是大宗師稱讚過的,故而託小的捎帶給大宗師。”
在旁邊侍候的一干隨員、文書、差役、軍士都笑了,但又覺得這老頭真可憐到了極點。
這個時候。這個場面,眾目睽睽之下,可憐巴巴的拿著一包破爛野茶送禮。多麼辛酸,真是連送禮打關節都不會的實誠人啊。
野茶。。。。。。李大宗師的記憶突然開啟了。他自從到浙江上任兩年。經歷了不少事,也許大都淡忘了。但是在淳安縣喝過一杯野茶卻讓他記憶尤深。連帶那個在木亭中讀書的少年。
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沒有稱讚過那難以入口、像是餿湯一樣的野茶水。。。。。。若不是講究讀書人風度,那時候他當場就能吐方應物一臉。
李士實又看了看手裡的試卷,籍貫處果然寫著淳安縣花溪。。。。。。頭也不抬的問道:“這個小兒輩對你還挺有孝心,是你何人?”
王塾師答道:“小的女兒與他為妾室。”
李士實突然勃然大怒:“你這老人家胡言亂語什麼!竟敢當場饋送禮品,本官豈是會收禮的人?看你年紀大了便不與你為難,左右給本官趕出去!”
他嘴上說著,但卻提筆在卷面上劃了一個圈,按慣例這意思就是當場錄取了,看起來言行不一頗為矛盾。
隨後大宗師擲筆道:“但本官念你潛心向學數十年,雖歷經艱苦不奪志,其情可憐,其志可嘉,文章倒也還過得去!想來今日昏頭情有可原,便賞你個功名激勵後進罷!”
旁邊侍候的眾人心中齊齊喝彩,感同身受的為老童生圓夢而高興,同時稱讚大宗師真真是仁心厚道!
但誰也沒發覺到,剛才幾句話之間,一包野茶就通了訊息,神不知鬼不覺。李大宗師目送老童生離去,思索良久。
在浙江民間,方應物知名度欠缺的很,出了淳安縣就沒多人知道了。但是在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