縉故意擺出了首輔萬安的背景,為的就是警告自己不要對他亂來。
大概這戴縉對自己還是存有畏懼感的,所以要拉出萬安的大旗嚇阻自己。要不然戴縉完全可以隱瞞這一點。讓他方應物盲人摸象瞎琢磨!
略略明白了戴縉的所思所想,方應物忍不住在心裡大罵一句。此人簡直就是三姓家奴!
說實在的,方應物兩世為人加起來活了這麼些年。還真是頭一次見到身帶“三姓家奴”屬性的人,戴大人當之無愧!如果過幾天戴縉跑過來說要重新投靠汪太監,那也真不稀奇了。
幾年前他方應物初次進京時,見到過已故的錦衣衛指揮使萬通,當時就覺得萬通已經夠無節操了;再後來,與劉棉花熟悉並拜了這個岳父後,他方應物就感到自己對節操下限的認識重新整理了。
今天這次拜訪戴縉,又叫方應物感到,他再一次重新整理了對節操下限的認識。有那麼一瞬間。方應物深深的懷疑,自己要是在朝廷裡呆的久了,自家的節操下限會不會也要被連連重新整理?
方應物一邊想著,一邊陰著臉問道:“那我就想問一問了,萬首輔為何叫你不許辭官?他有什麼好處?”
戴縉非常坦誠的答道:“萬首輔有黨羽尹直在南京任禮部左侍郎,首輔欲召其還京師為臂助。
不過當前首輔正在與劉次輔為內閣人選角力,暫時無暇他顧。所以萬首輔叫我暫時不許辭官,以待他能騰出手來時,再運作那尹直為都御史。”
尹直這個人。方應物也是有所知道的,在另一個時空歷史上,也受萬安援引入閣。難道上次萬首輔企圖插手都察院,就是想把尹直調過來擔任都御史?
不過聽到這裡。方應物忍不住又問道:“那你到時何去何從?”
戴縉唏噓嘆息道:“到了那時,大概我要與尹直相換,到南京任職養老去。此生也就如此了!”
方應物問話時,本來沒指望戴縉會回答。更多的是一種站在道義立場上的責問。但卻實在沒想到,戴縉居然一五一十。將萬首輔的意圖透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完全沒有一點洩密後的內疚。
對此他不能不歎服,做人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蔚為可觀!劉棉花的無恥比起戴縉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事已至此,方應物無話可說。還能說什麼?萬安能讓戴縉不失體面的去南京養老,只會勸戴縉辭官的他方應物又能做到什麼?
此時此刻,任何語言都是無力的,只能用行動來表示了。方應物不再說什麼,起身離開了都察院,回到縣衙。
縣衙就像是一個小社會,裡面不止有百姓最熟悉的大堂,還有知縣日常辦公的後衙、知縣居住的內衙、胥吏居住的官舍、客人居住的客舍、官吏吃飯的膳堂、監獄、倉庫、土地廟等等。
而今在縣衙客舍裡,就暫住著一位美貌小娘子,並由兩位女牢子看守,她就是當初被東廠利用,差點陷方知縣於不義的何氏小婦人了。
縣衙中頗有閒言碎語,這婦人當初撒賴打滾的險些在縣衙鬧出亂子,要不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能討得大老爺心生憐惜?只怕早被丟到大牢裡了!
方應物回到縣衙時,天色近黃昏,他想了想,改道去了客舍。而何氏娘子正在準備用飯,見了方應物進院,慌不迭的上前福了一福。方應物點點頭,進屋揮了揮手,叫左右都退下。
何氏娘子小心翼翼的給方知縣倒了一碗水,低著眼睛怯生生的問道:“上次大老爺叫民婦檢舉東廠不法,民婦已經照做,現如今聽說東廠太監已經被髮落,那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罷?不知大老爺何時能放民婦出去?”
方應物饒有興趣的檢視著小婦人神色,不知她這小可憐模樣是不是裝出來的?當初在縣衙大堂上可是滿地打滾搶地撞牆潑辣的很。口中答道:“檢舉過東廠,還有都察院,現在本官到此,就是叫你再準備一封文書,指向都察院的。”
何氏娘子猶疑著說:“可是當初只有東廠的人來找過民婦,沒直接和都察院老爺打過交道啊。”
方應物大手一揮,“沒有就編!你不是一直挺會編的麼?編出點什麼不難罷!”
何氏娘子橫著眼眸叫屈道:“民婦委屈死了,大老爺你目光如炬可曾發現民婦編過什麼沒有?當初那些混賬話兒都是東廠那殺才教給民婦的,民婦只是照著說照著辦,可不是自己編出來的!”
方應物嘲笑道:“反正那柴東已經被打死了,隨你怎麼說也死無對證。”
何氏娘子扁著嘴,輕輕嘆口氣答應道:“不管大老爺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