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煞白。
“小沙,你……能確定麼?去了暴風城,就能找到解除的方法?”緋水按著我的手似乎無意識地加重了力道。
我搖頭:“只是猜測,所以要去暴風城求證,總比坐以待斃強。”
那裡應該有不少見多識廣的高階法師和醫者,或許他們會有辦法。
緋水點點頭,一邊讓小泥去飛行點租用獅鷲,一邊開始收拾我們的行李。
我轉頭看看涼夏,卻驚訝地發現作為當事人的他,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他只是平靜地,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我,好像那個命不久已的人根本不是他自己。
突然想起那個對戰亡靈憎惡的夜晚,當我暈倒在他手臂中時,他的目光也是這般,帶著探究和尋味,又深沉得不可捉摸。
從西部荒野去暴風城要比暮色森林近,一天即可。
暴風城不愧為人類聯盟的主城,依山而建的城牆高大巍峨,越過碧波盪漾的運河,可以看見城門上象徵七國聯盟的巨大徽記。
可我無暇欣賞這樣的景觀,坐在獅鷲上我依然是天旋地轉,如果不是緋水的手臂從身後牢牢環住我,或許我會就這麼從空中一頭栽下去。
落地時不少等待租用獅鷲的人類都好奇地望著這邊,估計是沒見過像我這樣狼狽的人。
我想我的臉色當時一定比中了毒的涼夏還要難看,因為他站在一邊盯著我瞧了半天,扭曲著一張俊臉一幅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樣子,最後終於走過來幫著緋水一起把我攙扶起來。
真是……不知道誰才是那個危在旦夕的人……
番外一 流沙無跡
他的眼淚流出來了。
明明還是笑著的。
很喜歡他的笑容。薄薄的淡水色嘴唇彎成一道淺淺的弧,眼睛會微微眯起,睫毛並不濃密,卻長長的,閉合時會在眼瞼下留下淡淡的陰影。
眼角略帶上挑,半是調皮半是戲謔,原本清純的面容突然就透出一絲嫵媚來。
但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雙如同珍貴的紫水晶般明麗動人的眼眸裡,眼波流轉間,總在不經意時流露出一抹傷感。
淡淡的,像遙遠天邊的浮雲,稍縱即逝,難以捕捉。
深深的,似藏於深海的沉石,凝重壓抑,無法負荷。
緋水不明白,怎麼會有一個人可以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樣,同時混合著快樂和悲傷的表情。
就像現在。
明明還是笑著的,嘴角的那道圓弧還在,白皙柔嫩的臉頰上甚至還可以隱約看到淺淺的酒窩。
眼睛裡,卻不斷湧出淚來。
像淚滴入海就會化為珍珠的遠古神話,那晶瑩剔透的水珠沿著臉頰滑落,一顆一顆,從眼角到顴骨,再到腮,而後是下巴,最後倏的落在地上,浸入泥土消失無蹤。
手忙腳亂地為他擦拭眼淚。
他似乎很容易哭。上次也是,毫無預示的,突然就哭起來。嘴上還掛著笑容,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
那樣的表情,讓緋水覺得心疼。
於是緊緊地抱住他,柔聲安慰他,像安慰一個缺少呵護的孩子。
然而就是這個讓人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卻在面對亡靈憎惡時完全變了一個人。
那樣堅定果斷的指揮,那樣壓倒一切的氣勢,讓緋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纖瘦的身軀在憎惡面前簡直不堪一比,彷彿憎惡一個側身就能把他壓碎。
看不見正面,只看到他雙手將法杖高高舉過頭頂,黑髮在夜風中狂舞,衣袂翻飛如蝶。
他的腰板挺得筆直,單薄的身形在黑夜裡立成一道利劍,即使憎惡的巨鐮落下也不見一絲一毫的顫抖。
——如同君臨天下的王者。
緋水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把那串咒語唸完的,只記得那時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聚到了一處,心跳得彷彿要破腔而出,腦海中只剩下兩個字。
沙跡。
流沙無跡。
然而緋水知道,這個名字,已經在自己心裡刻下了深深的印記,雖然從初識至今不過短短時間。
那一夜緋水守在體力不支而昏睡的沙跡旁邊,一遍又一遍撫摸他的額頭,眉梢,眼眶,唇角,像是要把他的模樣牢牢刻進腦子裡。
他眨了一下眼。
因為眨眼的緣故,又有眼淚出來了。
一粒,那樣細小的一粒,以至於太過細小而無法憑藉自身重力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