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從此不能懷孕。
這奪夫之慟,斷嗣之悲,化成一把熊熊的恨火燃燒著藍月鳳的心,她真恨極了柏姬!低賤的婢女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已是該死,竟膽敢與位尊榮寵的夫人一別苗頭,搶先生下何府的長女,又害苦她從此不能受孕。她絕不原諒這個賤婢,她也要狠狠地撕裂柏姬的心,將柏姬趕去廚房,隔絕她們母女,從此不準柏姬再踏進正屋一步,由上房的貼身丫鬟貶為最粗賤的灶下婢。她要柏姬從此與灶灰為鄰,要她成天蓬首垢面,好比掉落泥淖中的鮮花,看她如何再去勾引男人。
為挽回顏面,藍月鳳為自己生的女兒命名“初蕊”,暗喻何初蕊才是何進紳名正言順的長女。若不是算命仙鐵口直斷說何初蕊的生辰八字太好,乃是誥命夫人的貴相,只怕兩名女嬰的生辰也將被暗中偷換。
而弄雪畢竟是何進紳親口承認的骨肉,姓的是何。她不得不收容弄雪在房裡由奶媽扶養;而柏姬不是正式的妾,只是一名女婢,藍月鳳因而可以任意處置柏姬。
藍月鳳空有最高貴的相貌,最強烈的妒火,也改變不了“無子”的命運,暗地裡流盡了傷心淚也枉然,以致不得不聽從孃家父母的規勸,主動為何進紳納妾,人選是她遠房的一名窮表妹,名喚香琬,圖的正是她家貧人溫馴,日後不致騎到她頭上來。
香琬先後產下二子,但從不敢露出一絲驕態,兩名分別為十三歲和十一歲的兒子也照規矩叫她姨娘,她心裡很明白,自己只是代替藍月鳳產子的工具,不敢妄想爭取不該得的地位,這也是因為她不太得寵。
何進紳是道道地地的商人,雖常與一班名流歌臺舞榭,吃花酒,玩姑娘,但那只是應酬,他壓根兒不會迷戀任何女人。
藍月鳳坐穩了何夫人的寶座,卻因丈夫的重利而輕情愛,內心不時有一股悶氣無處宣洩,需要找個人出出氣!自己的寶貝女兒碰不得,欺壓香琬會招來妒婦之名,兩個兒子雖不是親生,將來也還要倚靠他們養老送終,挑來揀去,也只有無母護翼的弄雪最不需顧忌,她這個做孃的“管教”女兒可是天經地義的事!雖然不過三數年,柏姬即病死在柴房,仍無法稍減藍月鳳厭惡弄雪已然根深柢固的心態。
弄雪一直沒有享受過無憂無慮的好日子,不像初蕊能在這個家中呼風喚雨,樂天又膽大的深信算命之言,斷定自己的未來定比今天更加風光、神氣,以至於養成自私自利又驕縱霸道的脾氣。相反的,弄雪有的只是天生稟賦聰穎,蕙質蘭心,兼之處境不同於任何人,自幼受盡委屈,養成一顆堅貞耐寒,卻又玲瓏剔透的心。
然而,美麗藏在深閨無人識,又有何用?
弄雪今年十七了,該是找婆家的時候,藍月鳳那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反而先為初蕊的終身大事操心,崔香琬幾次想開口,又不知從何提起。
“啊,完成了。”弄雪低嘆,是愉悅的口氣。
“繡得真好。”香琬誠心的讚美,看得出弄雪是十分愉快的,但她依然沒有笑,眼神是冷凝不動的。
崔香琬沉吟的、深思的望著面前這張她所見過最美麗的臉龐,看似柔弱不堪一擊,卻能夠在這個對她充滿歧視和冷落的家中成長得如斯美好,她的內心絕不似外表那般脆弱,反而堅強而倔強地綻放她的美麗給對她心懷惡意的人看!香琬有一股直覺,弄雪必須離開這個家,離開輕賤她出身的何姓人,她才能夠獲得真正的快樂,或許那個時候她就會笑了吧!而女子欲離開家庭,只有嫁人一途。
“弄雪,你想過將來要許配什麼樣的夫婿沒有?”
“姨娘!”她不似羞窘,是有點懊惱。
“這裡沒有別人,咱們私下聊聊,也不礙著什麼。姨娘想了解你心裡想的,日後有機會在老爺耳邊旁敲側擊,點醒點醒,才不致配錯姻緣啊!”
“沒有用的,姨娘。”何弄雪抬頭看天,搖了搖頭。“爸的性子你也曉得,他不會在乎我喜歡什麼樣的人,只要有人來提親,那個人又對他有點好處的,他會馬上嫁掉我。”
沒有人知道,多少個夜裡,她獨白遙單幽暗的遠天,胸中那一顆宛如被俘於無邊羅網中的悸悸芳心,多麼渴望隨著星子一同飄揚逍遙放天際,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奈何等待她的只是與那不息的風一同嘆息罷了!
嫁人,就會有好結局嗎?
“我不相信男人可以帶給女人幸福,我討厭男人!”何弄雪有些痛苦吶說。
“不,”崔香琬呆了呆。“弄雪,你哪學來的怪念頭?”
“我有頭腦,我會思想。”弄雪加強語調的說。“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