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命冒險。”
所以,他拿自己性命冒險!
我驀然產生這樣的體認。這個表面殘酷冷血絕情的男人,其實也不過是想守護自己最在意的人的尋常男子罷了。他的一腔熱情,早已給了那人,再無餘力,分給其他人。所以,註定了,他生命中的女子,如月妍,如佟輕羽,如歐陽如雪……沒人能得到幸福。他的心,永遠不在她們。
愛上他的女子,必不會幸福。幽幽嘆息。不可以愛上這樣的男子啊,我在心中提醒自己。
“所以,你輕車簡從,以富人出行之姿,往漠北商道。實則已叫人暗中跟隨,想誘敵出擊。而令侄奏請朝廷,至少要一日之工。調集軍隊,少則一日,多則三日。待所謂剿匪大軍出發,已是三五日後之事。倘使朝中真有人與賊匪勾結,正給他們以錯誤訊息。”我必須不停說話,才能分散胸口莫明的痛楚。“所以,鬼一沒有與我們同行。”
“不愧是先生的弟子。”他輕笑,以手指沿著我裙裾上搖曳青蓮,緩緩描摹。“弗如,你再推測,你此行所扮演的角色罷。”
扮演的角色?我垂眸而笑,我的人生,由來都在扮演不同角色罷?母親眼中,不給她找麻煩已經阿彌陀佛的女兒;繼兄姐眼中一無是處的繼妹;他人眼中不過不失的學生。
而今,又在一個古人生活裡扮演更復雜的角色。
只有父親在世時,我曾無憂無慮地做過自己,做一個天真爛漫幸福的孩子。或者,還有優羅難眼前罷。在他眼前,我是一個毫不掩飾自己處境和喜怒的少女。
“王爺既微服出行,儺自是隨行女眷。”如果不換女裝,那就是隨行男寵,這可是王府那些姬妾硬扣給我的頭銜。
“儺,你可會怨恨我?此去路途險惡,未知結局如何。”他探身過來,吃掉我捏在指間的青梅。
他菲薄的唇,抿過我的指尖,留下溫熱溼潤的怪異感覺,象火一樣,燎灼我的神經。
我下意識揮開他清癯的臉,以至於忘記控制力度,淵見毫無防備地被推開,一頭撞在車廂內鑲有雕花裝飾的窗欞上,發出“嘭嗵”一聲。
聲音之響亮,連外頭人都聽見了,出言詢問。
“爺、夫人?”
我傻在原處數秒。要死,他這一頭撞上去,不會撞死過去罷?雖然推卸責任是人類本能反應,可是,我在心中嘆息,他若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個滿眼殘酷的太子大抵第一個不放過我。還有,那個他拼一身病骨也要保護的人,會傷心吧?一如我,那日清晨,喚不醒父親時的錐心刺骨之痛。
唉,撲身過去,我扶穩淵見,捧著他的頭檢查,看有無腫塊,若腦震盪就遭了。
在我胸前的頭顱靜默一會兒,終於低低笑起來。
“儺,你真不溫柔。”他脫開我略嫌粗魯的懷抱,似笑非笑地凝視我。“儺,你擔心我,可是?”
去你的!我狠瞪他一眼,真的得了便宜還賣乖。看他還能說笑,抵是無事。我退身回自己早先坐的角落,抓起一塊山楂糕,狠狠放進嘴裡,彷彿咬他的肉一樣,用力咀嚼,以洩憤。
他的反應是將頭埋進錦墊中,悶聲竊笑。
大約是笑得太過,岔了氣,最後竟咳嗽起來。
你笑啊,再笑啊!咳死你!我白了僕在錦墊裡笑不可抑,似老鼠偷油得手般樂不可支的男子一眼,考慮是上去撲殺他滅口,還當他旅途逸聞就此作罷。
末了,我只是伸出手,輕輕拍撫他的後背,替他順氣,也把糕點渣一併抹在他衣服上,算是報復。
唉,這樣一個男人,竟要離開自己豪華氣派的府邸,在未知險途,才能放下沉重身份,稍顯輕鬆顏色。我不忍,也不想,掃他的興。
撩開一角車簾,外頭天色漸亮,城門在望。
“儺,路途漫長迢遙,先睡一覺罷。”他溫柔的聲音,自錦墊間傳來,有些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嗯。”反正我也沒睡醒,對著這樣的他又有些來得太詭異的無措,弗如睡覺。
躺在他身邊,我抱住一隻錦墊。
少頃,淵見的手,環上我的腰,輕輕貼近我。
這次,身體沒有僵硬,沒有下意識抗拒。
淵見的體溫,比常人總略低些,在夏日裡,倒不覺得被他抱著會不舒服。
原來,身體有自己的記憶,真的會習慣另一人的氣息。
我悠悠吐納,閉上眼。
“燕鴻過後鶯歸去,細算浮生千萬緒。長於春夢幾多時,散似秋雲無覓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