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這裡只能沉默,不會遇到任何人,也不用跟誰講話,非常孤獨。有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機械。」
不知道何時,月藥曾罕見地抱怨了一堆。借狗人當時只是隨意應了他兩聲。點著頭對他說,那真是令人難過啊,但是心裡卻很不以為然。
少無病呻吟了!
剩飯及垃圾清掃管理室是監獄裡面的最末端,監獄裡的所有垃圾全都集中在這裡。那些東西的分類、運送到焚化爐、調整焚燒的溫度、整理焚燒後灰燼等事,全都是機械的工作,幾乎全工程都已經自動化了。月藥的工作是機械的管理與調整而已,一個人就已足夠。的確,沒有說話物件的職場是很孤獨,但是那又如何?一整天不說話又不會死人。
你要不要試試?過一下那種肚子好餓好餓,一整天卻只能想著食物,只能舔著路邊小石頭止餓的生活。孤獨?那種東西是能吃飽肚子的好命人,為了賦新詞強說愁的奢侈玩具吧!
不過,借狗人也只是在心裡不以為然而已,嘴上還是表示難過,展現虛假的同情。月藥是重要的交易物件,沒必要讓他覺得不舒服。
從分類、焚燒到焚化爐的清掃全都是全自動,然而在分類的前一個步驟卻需要人工。將垃圾從收集場移往輸送帶的工作,不知道為什麼,只有這個工程沒有自動化。月藥必須親自操控小型挖土機,將垃圾移往輸送帶,有時候還要使用鏟子這種老舊的工具去挖。這時候他會迅速地將廚餘以及還能穿的衣服等分類、藏起來,然後賣給借狗人。借狗人再將買到的商品轉賣給西區的餐飲店、二手衣店,從中賺取報酬。
就借狗人而言,自動化的第一個步驟需要人工,那可說是上天的恩賜,真是幸運,因為這樣他才有生意可做。
月藥的工作場所裡沒有監視錄影器,也沒有警報系統。如果出現異常,必須由月藥自己按機器最旁邊的急救按鈕。
「就算按了,我想也不會有人來救援。」
他曾聽見月藥看著紅色的按鈕,這麼喃喃自語過。
監獄裡的職員一般由接送巴士從一般入口送往各區,但是聽說只有月藥獨自被塞進舊式小型汽車裡。
「受到這樣的待遇,自己都覺得難堪,該說是覺得自尊都被磨滅了吧……」
這也算是一種抱怨吧?最近月藥抱怨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自尊?哈?孤獨之後講自尊?又多了一個奢侈的玩具,拿出來炫耀罷了。真是的,能不能講些讓我可以填飽肚子的話啊?
借狗人還是在心裡咒罵。
月藥的孤獨跟自尊根本無所謂,重要的是這裡是遍佈監獄內部的監視網中,唯一的漏洞,是西區跟NO。6之間唯一沒有遮蔽牆,可以直接接觸的地方。老鼠會看上這個地方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只是,從這裡無法進入監獄內部。通往內部的走廊上有兩道門,從月藥這一邊不可能開得了門。
設計這棟堅固監獄的人,費盡心思要讓這裡成為不論入侵或是逃脫都難如登天的監牢,所以沒有餘力連垃圾處理系統都細心地納入考慮之中嗎?不,一定是一開始就不把負責清掃作業的人看在眼裡,甚至連管理監獄的治安局裡,也不會有任何一位職員會想到月藥的工作場所。就算工作中出現意外,月藥受了瀕臨死亡的重傷,監獄內部也不會開門,當然急救人員更是不可能出現吧……門不會開啟,也不會有人來救月藥。
想到這裡,借狗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住在下城的月藥只是準市民。雖然如此,他還是神聖都市內部的人。也許貧窮,但是不會知道飢餓的恐懼、寒冷的痛苦,好命到能感嘆孤獨。對借狗人等西區的居民而言,簡直就像活在天堂裡。
從彼此僅有的交談中,借狗人可以察覺月藥是一個善良、溫和的人。但連這樣的月藥有時候看借狗人這個西區的居民時,眼中還是會參雜著輕視與優越感。
我比這傢伙高等。
我不會捱餓。
我在嚴冬裡不會受凍。
我是NO。6的居民。
所以我比這傢伙高等。
真可笑!
人替人分等級。應該是被輕視、看不起的人也會輕視、看不起別人。這不是受制於社會結構的強制,而是人本身在自己的心中排列等級。
被NO。6高層視為比機械還要下等,戚嘆、抱怨自己被如此對待的月藥,對在西區一角生活的借狗人展示優越感、輕視他。
真是可笑,而且不可思議。
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