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著血腥、一汙穢、汗臭味。人們被塞進沒有窗戶的臨時貨櫃卡車內,擠得跟沙丁魚一樣,在血腥、汙穢、汗臭味裡喘息著,難以呼吸。狹窄的空間如同蒸籠一樣悶熱,一絲光線都沒有,甚至連正常呼吸都不被允許。
一名剛步入中年的男子在紫苑身旁呻吟,在反覆幾次抽搐般的呼吸後,低下了頭。紫苑緊靠著男人的肩膀,感覺到男人的肉體密集地短暫痙攣。他掙扎地抬起手,放到男人的嘴邊。
「老鼠。」
「幹嘛?」
「這個人……死了。」
「哦,是心臟麻痺嗎?」
「可能是吧。」
「是哦,能這麼輕鬆地走,也許很幸運。」
可以在這裡死掉,也許比在這裡活著幸福。老鼠說的話,並不是諷刺、也不是開玩笑,應該是事實吧。
紫苑承受著斷氣男子的重量,想起嬰兒,想起那名放在瓦礫堆後,交給狗的小嬰兒。他能活下去嗎?
「借狗人一定會暴跳如雷吧。」
老鼠的嘴邊浮現淡淡的微笑。
「什麼?」
「你把那樣的嬰兒塞給他,他不氣死才怪。我可以想像他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兒,詛咒你的模樣。」
「借狗人應該會想辦法養他吧?」
「誰知道。那傢伙為了養自己跟狗,已經費盡心思了。不過,他應該不會把嬰兒當作狗飼料就是了。」
「借狗人他人很好,那麼脆弱的嬰兒,他不會見死不救。」
「是嗎?」
「是,因為他有一個慈祥的母親。」
「原來如此。你就是看準他的慈悲與心軟,所以把嬰兒塞給他啊!」
「啊……算是吧,你不說,我還沒發覺呢!」
「單純的少爺可能不知道,會很辛苦哦,嬰兒跟狗仔不一樣,嬰兒要多花好幾倍的工夫。可憐的借狗人,就算自己沒得吃,也得養那個嬰兒。」
「我會道歉。」
「什麼?」
「下次遇見他,我會跟他道歉。」
老鼠聳聳肩說,如果還能再見面的話。
「可是,你為什麼知道?你為什麼猜得到我在想嬰兒的事?」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久到我都快煩死了,你的心裡在想什麼,我大概都知道。你啊,太容易懂了……不……」
老鼠摸著自己的脖子,喃喃地說,不對。
「我完全不瞭解你。」
突然,聽見啜泣聲。是一個細微的女聲。
「嗚嗚、嗚嗚、嗚嗚……」
彷佛連鎖效應一般,到處都傳出相同的細微哭聲。有女聲,也有男聲。大家已經沒有嚎啕大哭的力氣,只是被絕望、疲憊、恐懼支配著,有氣無力地哭著。
紫苑抱著膝蓋坐著,他感覺到啜泣聲,漸漸滲透自己的身體。
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
雖然想搗住耳朵,但是不能。就算搗住,也一定會從會從面板滲透進來吧。鼻孔、從髮梢滲透進來。
嗚嗚、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
老鼠拾起下巴,輕輕扭動身體。
老鼠的嘴裡傳出歌聲,是一首紫苑沒聽過的歌。
遠方的山頂雪融了
化作小河 流入山毛櫻林 滋潤了綠意
鄉野如今百花盛開
比花朵嬌羞的少女
在山林內訴說愛意
少年啊
就讓綠色的水弄溼你的雙腳
快如同野鹿一般狂奔而來吧
在花落之前 吻上少女的發
不可思議的聲音。借狗人曾說過,那傢伙的歌聲彷佛風一般,彷佛風吹散花朵一般,能將魂魄帶走。真的沒錯,他的歌聲擁抱了心靈,誘惑了魂魄。在絲毫沒有光線的絕望空間裡,剎那間,花開、水流,戀人們相擁。
啜泣聲停了。人們沉醉於歌聲。
在這裡,在如同地獄的這個地方,聆聽優美的歌聲。彷佛奇蹟般地聆聽歌曲。原來如此。即使墮落地獄,我們並沒有失去所有美好的事物。
老鼠沒氣了,稍微咳了幾下。
「好辛苦,這裡氧氣不足,聲音無法持續下去。」
「很棒了。好厲害……該怎麼形容呢……我第一次聽到你唱歌。」
「這裡沒什麼音響效果,沒樂隊,也沒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