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家庭的財產,更不知道家裡的金銀細軟房契地契放在哪裡?如今,齊社玉叫太太把東西藏好,不就是指的錢財嗎?
謝慶芳的算盤打得很精明。齊家的大哥已經在英國,二姐就要去臺灣,小妹社娟非齊太太所生,家裡的財產那就明擺著應該給老二社鼎的。可齊社鼎書呆子一個,從不關心家裡的財產。有時,謝慶芳跟他稍稍提一提,他還很反感地叫妻子少管這些事。
如今,大姐社玉叫太太藏東西,謝慶芳一定要知道藏些什麼,藏在哪裡。那幾天她無論做什麼事,心都在太太身上,始終瞄著老宅裡的一動一靜。
太太一切如故。
齊社玉走後,解放軍的炮聲就越來越近了,駐紮在宜市的國民黨部隊開始撤退。坊間傳說國民黨已經準備放棄守城,要把部隊撤到長江以南,以便集中兵力和解放軍決一死戰。
一天夜裡,謝慶芳突然被驚醒。驚醒謝慶芳的是三進門前的那塊“叫堂”。
什麼叫“叫堂”?這是過去有錢人家的深宅大院裡最原始的“防盜機關”。聽起來很神秘,其實很簡單。為了防止盜賊深夜溜進來偷盜,除了高牆重門,還在進出關鍵通道上,鋪了幾塊青石板。這幾塊青石板與眾不同,下面是空的,或者是陰溝,或者故意挖空,並且故意不墊平。這樣,人一踩上去,石板就會發出“嗵”的一聲響。由於下面是空的,響聲更大,這樣就會提醒了屋主人。這幾塊石板有個很雅緻的名字——“叫堂”。
三進雨廊門前就有一塊“叫堂”。謝慶芳被這塊“叫堂”的響聲驚醒了,再一聽,老爺和太太經過她的房間往二進廳堂方向去了。她馬上起床,悄悄跟上,看見老爺和太太邊走邊拍打身上的塵土,進了他們的房間。接著,太太給老爺打來一盆水,兩人洗了洗,就關燈睡覺了。
謝慶芳轉身就去了後花園。雖然那天有個大月亮,把後花園照得白白的,但也看不出哪兒有被挖過的痕跡。
第二天天一亮,謝慶芳裝著到後花園去收拾花草,把花園裡拐拐角角都搜尋了一遍,也沒有發現有被翻動過的地方和挖出來的新土。她再把目標轉到花園與三進廂房之間的廚房和庫房,也就是今天住著孫拽子和張奶奶的那幾間房。但那裡那麼大,除了齊府每天燒飯所需要的油鹽醬醋,還放著醬缸、鹹菜缸和幾口大水缸。柴房裡堆滿了柴火,庫房裡還裝著許多一時用不上又捨不得扔的雜物,找了很久,謝慶芳也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謝慶芳轉念一想,也不急,現在就是找出來,老爺和太太都在,你也拿不到手。反正只要藏在齊府,沒有被社玉帶走,不就等於仍放在家裡嗎?她把這個秘密深深地藏在心底,靜待時機。
一九四九年四月,解放軍進城了,很快徵用了齊府的一部分房子,住進了很多穿軍裝的人。那時解放軍忙於備戰渡江,打到南京去,齊府做了一個師的司令部,全副武裝的軍人在齊府裡像走馬燈一樣進進出出,謝慶芳連想都不敢想再去找了。
部隊剛一離開,謝慶芳就想乘著打掃房子時趕緊找。但還沒有等她來得及動手,又搬進來一些接收地方政權的軍代表。後來軍代表到市政府去辦公了,他們的家屬很長時間還住在齊府裡。當然政府是付租的,租金以大米計算。趙大隊長一家就是那時搬進來的。齊家也並不是被迫的,他們那時需要靠租金來維持生活。
後來老爺太太都去世了,在臺灣的二姐也石沉大海,而那個遠在英國的大哥更是杳無音信。然後,一連串的運動一個接著一個,而那時他們家已經全靠租金過生活了,這種日子一直維持到私房改造,偌大的一個齊府已經不完全屬於齊家了。時光就是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孩子也一個個出生了,長大了。那些可能藏著齊家浮財的地方已經住進了別人,尋“寶”就更困難了。每當日子太平一點,謝慶芳就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出來尋找。為了防止被人發現,她只有裝鬼,穿一身白,拿一個電筒藏在白衣服裡,一發現有人,就把電筒開啟,讓人感覺好像是飄在半空中的鬼。
找啊找啊,謝慶芳找了幾十年,她一直不想告訴跟木頭一樣的丈夫。好在後來齊社鼎到郊區中學去教書,每週只回來一天,謝慶芳半夜外出,他也不知道。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年,就是這個天大的秘密支撐著謝慶芳的生活。也是這個天大的秘密,讓謝慶芳半人半鬼地活著。白天是人,夜晚是鬼,有時候她夜裡外出,簡直有點夢遊的感覺,尋找的地方就那麼大,每次尋找都是在重複一個過程,漸漸地,尋找的意義超過了尋找的目的,只要沒找到,就等於財寶還在哪兒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