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有些震驚。當她走得近一點時,才發現屍體也有下半身,只是嚴重萎縮,僅有正常男人的四分之一大。這個死人還活著的時候她見過,正是在郴州街上艱難行走的殘腿乞丐。
“我能幫你做點什麼?”她竭力控制內心的波動,柔聲問那孩子。
孩子仰著一張小小的圓臉,雙眉皺成一字,一字一頓道:“帶我和我爹爹去岳陽。”
這不是難事,聚賢莊也在岳陽,正好順路。不過馬車似乎容納不下六個人。皇甫翩翩轉過頭,向安戲蝶求助。
安戲蝶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屍體,彷彿在估量它的價值。良久,他才對著孩子道:“我要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孩子的口氣和他的一樣生硬,“我叫小順子,從小跟著爹爹行乞,受盡屈辱,勉強度日。前些日子,爹爹在街頭遇到一個善心人,得了五十兩銀子,想靠它回岳陽老家做點小本生意,不料卻在路上被強人所搶。爹爹氣血攻心,不幸身亡。臨終之前,他沒有別的遺願,只想落葉歸根,葬回老家。只因我年幼,沒有能力完成爹爹的囑託,無奈之下,才守在這兒等候好心的人相助。我,小順子,願意賣身葬父,一輩子做牛做馬,絕無二心。”一番話說完,他的頭揚得更高了,眼睛裡沒有乞求與淚水,只有堅定與不屈。
安戲蝶並不相信他的話,卻被他的眼神所打動。曾幾何時,他也有過這樣的眼神……他抬起右手,一勾食指,召來蔥綠與桃紅,細細交待道:“桃紅與車伕駕著馬車先行趕往永州的驛站,買好棺材,多找一輛馬車,於第二日清晨趕回此地會合。其餘的人在附近找一個地方暫宿一晚。”他徵詢地望著蔥綠,“我記得你就是本地人,這一帶的地形你熟悉嗎?”
“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土地廟,無人管理,可以住宿。車上還有一些食物,足夠我們吃一天。”蔥綠水樣的眸子泛起漣漪,聲音溫柔之極,像冰水解了凍。
城郊破廟。
火燒得很旺,乾燥的木柴發出噼啪的爆裂聲,竹棍上的雞已有淡淡的香味。藉著火光,依稀可以看清廟中的情形:糾結纏繞的蜘蛛網到處都是;渾身是灰的泥菩薩怒目圓睜,相貌猙獰;香案上點著三炷香,忽明忽暗,更添詭異。一陣陰風襲來,吹動了從屋樑上垂下來的白幡,彷彿鬼影綽綽,令人頭皮發麻。
皇甫翩翩輕微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偷偷地靠近坐在她左邊的安戲蝶。儘管他渾身充滿了危險的氣息,可在這群人當中,卻是惟一一個讓她有安全感的人。
安戲蝶正仔細地打量四周,腦子裡充滿了疑惑:這是個什麼廟?為什麼無人照料,香案上卻有香火?更令人驚奇的是,牆角里居然放著一堆乾柴,彷彿是專門為他們準備的。蔥綠說這可能是過路人留下的,真的這麼簡單嗎?
“這傢伙到底在幹嗎?”隨著皇甫翩翩的靠近,若有若無的桂花香味越來越強烈地刺激著他的嗅覺,讓他簡直無法集中注意力。略略向右一偏頭,就有一對精緻小巧的繡花鞋不容忽視地躍入眼簾,令人怦然心動。毫無防備地,一簇小小的火苗騰地自他腹部冉冉升起。
繡花鞋的主人毫不知情,依然抱著膝,定定地望著跳躍的火花。儘管雙頰被烤得發燙,腳下還是又溼又冷,被泥水浸溼了的繡鞋彷彿有千斤重。真想脫了它,可身邊全是外人……寒氣一縷一縷向腳心逼去,她冷不丁打了個寒噤。
“為什麼不脫了它?”安戲蝶舔舔嘴唇,努力剋制心中的慾望。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關心她,還是隻想看到那雙藏在繡鞋裡的纖足。
“不!”皇甫翩翩簡短地回答。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她並不是一般的江湖兒女。她,是唐玉清的未婚妻。
“脫了吧。”安戲蝶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隱藏著一絲危險的熱情。
“不!”嗅知危險並遠遠地逃離是女人的本能。皇甫翩翩將臉轉向一邊,不看他。僵硬的姿勢顯示出一種絕不妥協的固執。
下午她向他求助的時候,也顯示過這種固執。那時,她站在泥水裡,轉頭望著他。由於剛睡醒沒多久,香腮上還隱約可見縷縷枕痕;烏黑的雲鬢微溼,小小的雨珠掛在髮梢欲墜未墜。整個人就像一滴凝結在碧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搖搖欲墜,隨時準備著破碎,破碎成更多更小更完美的露珠。他相信,假如他不答應的話,她將會一直站下去。
唐玉清說過她的美麗、善良、聰慧,卻沒有談及她的固執。這是否意味著他並不完全瞭解她?
安戲蝶唇角一揚,勾起一絲自嘲的微笑。雞肉烤熟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