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書這種東西,內容不是很多,卻因為特殊的商業性質而對措辭要求極高。一個禮拜的時間,我都搭在旭東的標書上,翻完的時候,我也結束了我的學生生涯,以雙碩士的身份進入了外交部的高翻局正式開始工作。
畢業那一天,典禮結束後,我希望能見到明芳。去英語系的教學樓找她,在走廊盡頭的一間教室裡看見她在監考。
兩個月不見,也許因為要準備婚禮諸多繁雜的事宜,明芳瘦了,可穿著一條月白的裙子的她仍然是讓人心折的美麗,讓我想起年少的時候,我在她家的院子裡大口的吃水果刨冰,看著她坐在鞦韆上看書,有時向我笑笑說:“家陽,你把草莓吃到鼻子上了。”
我嘆口氣,離開那裡。
這種纏綿輾轉的情緒讓人心煩,我要忘記她。
剛開始工作,就有重任在身。法國政界要人來訪,政協副主席接待,我被派去翻譯。來訪的大人物已是八旬老人,思維雖仍然清楚,口齒卻不清楚了,再加上有著濃重的地中海口音,剛開始說的幾句話我勉強應付,逐漸進入角色,終於圓滿完成任務。
會見結束後,副主席看看我:“小程?”
“是。”我微笑應酬。
“老程好嗎?”
“還好,最近帶隊去北美招商。”
“你子繼父業了?”
“是。在高翻局工作。”
“翻得不錯,好好幹。”
肩膀被拍一拍,意思是任重道遠。
沒想到與另外一人狹路相逢。政協外事局的一位處長,負責全程陪同外賓,跟我打招呼,連名帶姓的叫我:“程家陽。”
我點點頭,打量此人:三十上下年級,中等身材,國字面孔。
“我是周南。”
沒印象。
“傅明芳是我的未婚妻。”
無論如何,我們與傅家是世交。我該叫聲“姐夫”嗎?似乎應該這樣。
我握他的手,用力的握,以示親熱,我說:“姐夫啊,明芳早該介紹我們認識。”
喬菲
手裡的積蓄足夠交下學期的學費,暑假就快到了,我希望能找到一份工來打。我打算離開“傾城”。
我不確定那天在“傾城”看到的是程家陽,之後在頒佈會考成績的會上見到他一次,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將獎狀和證書發到我的手中,很難將他這樣的人與酒廊裡的癮君子聯絡到一起,不過誰說得準呢,誰又看得見別人面孔下隱藏的靈魂。這種想法讓我暗暗心驚,我在“傾城”的時間不短了,不能碰到熟人,尤其不能碰到他。
我在吧檯邊拄著頭做此打算。一個男人坐到我身邊,放下酒杯的右手輕輕敲敲我的手背:“妹妹,聊一聊?”
做一天和尚,也得撞好一天的鐘。況且此人的方式頗斯文,又有漂亮的手,我轉過頭,剛想張嘴要招呼,就愣在那裡。
是程家陽。
已經帶了酒氣,眼神混亂,頭髮擋在臉上,昏黃的燈光下,面孔不見血色。事後多年,我回想當時情景,認命的承認,於程家陽,我已受到蠱惑,所以即使面對這樣的他,頹廢的,放縱的,蒼白的,絕望的,在我的眼裡,卻也是俊美的,性感的,震撼我的心。
“這個妹妹,我似是見過的。”他說,看著我的臉,也仔細端詳。我倒不怕,醉成這副樣子,早忘了自己的另一個世界。
“在夢裡嗎?寶哥哥。”
他笑起來:“要什麼酒?”
“貴的。”
“沒有問題。”他招招手,酒保拿來黑方威士忌,程家陽替我倒上半杯,手卻按在我的嘴巴上,臉孔貼近了,氣息拂在我的臉上:“不過,得先香香嘴巴。”然後,他的飛薄的嘴唇就壓在了我的唇上。
這是什麼世界?白晝中高貴典雅的王子,黑夜裡化作末世的魔王親吻妓女?
可是我管那麼多做什麼?這個人古怪卻是真的,這雙唇冰涼卻也是真的。我伸出舌頭,逡巡這熟悉又陌生的輪廓,溫暖這寒冷的線條,品嚐他的味道,他的舌頭也伸進我的嘴裡,帶來香醇的酒氣。我們相濡以沫,又稍稍分開,我專心致志的親吻吸吮他的嘴角,我好奇那裡怎麼說得出那麼動聽的法文。
他摟著我的身體,不拿酒杯的一隻手環在我的腰上,他回應我印在他唇角的親吻,低聲地說:“哇歐。”
我們鼻尖貼著鼻尖,他聞起來像是俄國的酒心巧克力。我抬頭看看他眼睛,微微笑,是誰佔了誰的便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