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一樣……我發現我好像有點理解他了,不能像以前那樣看他的書了,每部都要仔細想一想,需要消化一段時間。”
“消化的情況如何?”
“昨天晚上,我昨天晚上看了《訪客》的同名電影,覺得真是好看啊,”孟緹說,“然後忽然感受到一些隱喻。”
“例如?”
“你看小說的結尾,在那幕華麗的大戲之後,一切變得空空蕩蕩,”孟緹說,“我查了查他的資料,覺得他是個很矛盾的人,期盼被認同但不被認同,鄙視富人卻又擺脫不掉陰影。他懷念過去卻害怕失去現在。不過,作家本人就是無數矛盾的集合啊,有著複雜經歷的人才能寫出深沉而多變的作品。”
趙初年深深看了她一眼,“很準確。”
“臨時的一點感想吧。”孟緹抿嘴笑了。
“如果你要更深的瞭解他,我隨時可以為你回答。”
孟緹卻搖了搖頭,“謝謝你,趙老師,不過,我暫時沒有那個打算。他的世界對我來說太沉重了,也許我沒辦法接受。”
趙初年表情黯淡了一瞬,也不強求:“你什麼時候想好了就來找我。”
“嗯。”
她把最後一個分數抄在名冊上還給了趙初年,又回了圖書館去上自習。
或許是因為王熙如不在的原因,也有些心不在焉,乾脆先回了家睡覺。作息跟她平時差距很大,半夜的時候忽然醒過來,再也睡不著,在床上翻滾了幾個來回,最後赤腳跳到地上,翻出了自己影印的那本《白雁》。是的,雖然跟趙初年信誓旦旦地說“不想了解他”,但還是放不下。
孟緹想,這位已經去世的作家是多麼的高明啊,就像死諸葛算計活司馬一樣早已算計好了她,他用奇妙的文字佈下了天羅地網,不容分說地將她一次次帶進夢裡。她就是被蜘蛛絲網住的昆蟲,在文字編成了蜘蛛網中激動和戰慄。
殘秋的風剛剛滾過去角落,初冬的第一場雨就來到了,澆得天地間木落草衰,萬物凋零。落日餘暉中,最後一隻白雁飛過城市上空。它無力地噰噰嘶叫,孤獨地振翅飛翔,去往一個不知道盡頭的遙遠南方,滑落在漸行漸濃的暮色中。
夜幕沒有給人以等待的色彩,不留餘地地黑沉下去,冰冷的寒夜到了。
小閣樓上窗戶像半張開的嘴,呵氣成霧;玻璃上貼滿白霜。窗戶背後的房間狹小得宛如鴿子籠,又或者是個狹小的手工作坊,四壁伸手可及,牆釘上掛著幾條繩索,晾著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衣物,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有。牆上貼著舊報紙,桌上、床上是散落的紙片,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跡。
空氣跳蕩了幾下,趿拖鞋的聲音一下一下地近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抱著孩子的男人走進來,拉上窗簾,從書桌下拖出炭盆烤火取暖,朝裡吹了口氣,暗紅的木炭堆裡立刻蹦出極亮的火星;鐵架子上的掛著的小水壺似乎忍受不了這個熱度,嘶嘶作響。
熱氣徐徐上升,近近地迫在眉睫,男人滿意的嘆了口氣,他懷裡的嬰兒放在床上,拉過印花的棉被蓋住那個睡得香甜嬰兒,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男人俯下身,吻了吻嬰兒的面頰,走回書桌前。那張桌子又破又舊,佈滿深淺不一的劃痕,宛若步入古稀的老人。漆片剝落大半,餘下的部分晦黯發黑,連沒有人知道它本該是什麼顏色,也沒人知道它最近是什麼顏色。一張桌子雜貨鋪般的,堆著高高的稿子,密密麻麻的字跡;還有大堆的參考書,字典辭典,莎士比亞,唐詩宋詞,都是極舊的書,高高一摞,露出殘缺不全的邊角。
他從混亂的稿子裡翻出幾張紙片,讀了起來,然後提起鋼筆寫了下去。火盆裡的炭火偶爾炸“噗”一聲,炸出一丁點火星,很快湮滅於空中。
門鎖處響起幾聲金屬的碰撞聲,那是鑰匙在鎖孔裡旋轉的脆響。木門很快被人推開,年輕女人推門而入。她提著好幾個袋子,裹在笨重的大衣裡,跟那削瘦的身體並不相稱。
她像一朵被荷葉包圍住的蓮花,小小的臉微笑著,整個屋子都亮了起來。
書桌前的男人回頭,放下了筆,離座而起。
……
第九章 車禍(上)
孟緹被電話吵得從冰冷的閱讀裡驚醒過來。她定了定神,放下《白雁》,才拿過手機,摁了接通鍵,那邊說話的是一個從未聽過的男聲:“請問你是孟緹同學?”
“啊,我是。”
“你的朋友王熙如遇到了車禍,麻煩你過來中心醫院一趟。”
孟緹從床上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