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藥就可以了嗎?我這裡的確有一些治療腸胃的藥,哪種比較好?……嗯,我知道了。謝謝。”
趙初年很快放下電話,也不跟她解釋,走到臥室的那個深色壁櫃處,翻出個小盒子,找出藥瓶,倒出了藥片,又拿杯子接了熱水拿到孟緹前面。
“你不去醫院的話,把藥吃了。”
孟緹低低“嗯”了一聲,依言而行。雖然她覺得胃藥對她沒什麼用,但趙初年看上去那麼著急,她不想讓他一個晚上無法安心。
然而就算是吃了藥也不會那麼快發揮效用,疼的地方一樣不少。孟緹努力跟疼痛做鬥爭,冷汗再一次溼了全身,頭髮根都溼熱了,她幾乎不能集中思想,眼前也漸漸模糊起來。趙初年一直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默默看著她,忽然掀開被子上了床,從後攬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
孟緹愣住了。記憶中從來沒有跟異性在一張床上睡過,而且還是這樣親密的摟抱姿勢。趙初年的溫熱呼吸就後頸徘徊,四肢和身體挨在一起。這樣駢手抵足的同榻而臥,她只覺得渾身血液翻滾,臉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了。
她試圖回頭問他想做什麼,趙初年的動作已經回答了。他的手掌貼在她的小腹,輕輕揉著她的胃,不重不輕的力度,深深淺淺,拿捏的力道比她自己的還要準確一些。手心的溫度透過睡衣傳遞過來,好像會走路的熱水袋一樣。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臥室裡燈已經滅了。一切那麼寂靜,連窗外的湖水波動也聽不到了;空調還不知疲倦地響動著;心跳聲變成了鼓點,張牙舞爪地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趙初年手上的力度一點沒少,低聲問她:“現在好一點沒有?還疼嗎?”
孟緹沒有回頭,看著月光在地板上畫出的塗鴉,很久後才“嗯”了一聲。
趙初年聲音卻忽然飄忽起來,“知予小時候也是這樣,經常肚子疼,我們買不起好的藥,一般的藥她吃了根本沒有用。肚子疼的時候,我都是這樣抱著她,幫她揉一揉,給她講故事。揉著揉著,她就睡著了……”
熱起來的心口驀然冷下去。孟緹喃喃反問:“講故事?”
“對啊,知予喜歡安徒生。我給她講海的女兒,她哭得好傷心。其實她很堅強的,摔倒了受傷了都不哭的,可偏偏為了一個童話人物哭得那麼傷心,”趙初年輕輕開口,“她還很喜歡《小王子》,我一遍遍的講給她聽,她也百聽不厭。”
黑暗中一切的聲音都被放大,孟緹不敢大聲說話,低聲回答,“《小王子》,我大概是看過的,其他都忘記了,就玫瑰花那節還有些印象。”
趙初年微微笑了,低語,“你當時最喜歡這段啊,你還記得嗎?”
孟緹一驚,說:“啊?什麼?”
趙初年吻了吻她的後頸窩,低聲念起來,“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心口裡有個零件鬆了,又被劣質的材料縫合起來。
孟緹渾身發顫,咬著唇,輕聲說:“你妹妹很幸福。”
趙初年輕聲笑了,整個房間的空氣彷彿都在震動。
他夢囈一樣說下去,“幸福啊,大概是吧,你那時候只要我離開一步都要難過的,每天晚上都要等我回來了才肯上床睡覺。”
孟緹咬著唇,“……不是我,是趙知予。你弄錯了。”
有好一陣子屋子裡沒有任何聲音,趙初年靜了一會,才說下去,“可她現在也許都不記得我了,根本想不起還有我這樣一個哥哥。”
“不會的,她怎麼會忘記你呢,你那麼愛她,絕對沒那麼種可能性,”孟緹眼眶發酸,死死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黑沉沉的角落,“趙老師,你找過她沒有?”
“找過的啊,”趙初年靜了靜,沒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辛酸苦澀的語氣微妙的一轉,變成了另外一種祈求,“阿緹,別叫我趙老師,叫我‘哥哥’好不好。”
手心不自覺已經被攥成了拳頭,指甲掐在肉裡,硬生生的疼,比胃裡的疼痛還要更甚。她聲音發顫:“如果我叫你‘哥哥’,你就會高興嗎?”
趙初年呼吸沉重起來,反問:“阿緹……你不願意叫嗎?”
“哥哥。”
她感覺到趙初年的臉貼在自己的後頸窩上,彷彿有點潮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