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著那些自個兒連一半都認識不上的字兒,心下譏諷,這婧雅當真是行事滴水不漏,明知她這混星子一個大字兒不識,還來這麼一齣兒。
小猴兒合上摺子,只說:“你辦事向來妥帖,你看著辦就成。”
“是。”
……。
穀子回來的時候,大年初二已過了大半兒,彼時日頭就快落了房頭,才一進門兒,卻見小猴兒依舊盤腿兒坐在炕塌上,而面前的炕几上,擺著一個大笸籮,裡頭摞著的是滿滿的包子,乍一看,像個包子山。
“再吃一個。”七爺兒的聲音一如往日的涼,那口氣中,威脅佔九分,懊惱佔一分,若是不熟這兩口子平日相處的模樣,定是以為他再懲戒小爺兒。
可穀子知道,定是小爺兒又不吃飯了,七爺兒這是跟著上火呢!
“才剛那個沒吐都不錯兒了,再下肚一個,準保一堆兒都得出來。”小猴兒嘟著嘴兒,眼神兒委屈兮兮的瞧著對面兒的老七。
“甭跟我來這套,吃,再吃一個,甭等著我掰開你嘴硬塞!”
“我真吃不下了……再說,介包子可難吃了……。”小猴兒的聲兒越來越軟,隨手抓起一包子遞到他跟前兒,“不信你嚐嚐,能吃倆,我石猴子服你。”
延珏氣的夠嗆,“嘿!我說你昨兒還吃的跟黃鼠狼似的,今兒——”
“昨兒不是廠甸廟會的麼,跟咱府上的味兒能一樣麼?”小猴兒抓住話茬兒,拼死抵抗,卻見延珏倆狹長眼嗖的點了火,天津味兒都冒了出來。
“有嘛不一樣的,我告訴你,今兒這包子,就是昨兒那人做的,頭午我讓於得水才給找回來的,你甭在那兒找由子,吃!再吃一個!”
嘛?
小猴兒真有點兒楞了,本以為他昨兒個不過是開個玩笑,誰知今兒還真就給找回來了。
“延珏,我說你有病吧!”府上的廚子那麼多,哪個做的不如一個小攤兒的啊!再說她昨兒吃的多,壓根兒也不是因為包子好吃啊!
延珏根本不搭理她,只抓了一個包子,往她眼麼前兒一遞,“甭說廢話,吃,要不然這一笸籮,我都給你塞嘴裡!”
“成啊,你塞啊!”小猴兒瞪眼兒耍無賴,反正她有肚子裡的四斷仗腰眼子,心裡明鏡兒延珏不能拿她怎麼辦。
果不其然,她那無賴樣兒,直給延珏氣的一手打翻了包子山,只見那一各個的包子球兒似的滾的一地,穀子搖搖頭,心嘆,真沒招兒,這兩口子這暴脾氣,吃個飯,也不消停。
“我說小爺兒,爺兒也都是為了你好,你老這麼餓著肚子,是咋回事兒?”穀子這麼一插話兒,那倆專注著大眼瞪小眼兒的倆口子才瞧見屋裡多了一人兒。
彼時倆人各自瞄了她一眼,誰也沒多說話,專注的繼續互瞪,好半晌,在延珏的火兒就要收不住時,他忿忿的哼了一聲,甩手出了屋兒,賭氣的說了句。
“愛吃不吃,餓死拉倒!”
屋裡終於只剩下猴子和穀子,當拾掇完那一地狼藉後,穀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講經’。
“也別怪七爺生氣,有你這樣的麼?明知道自個兒如今什麼情況,還就吃這點兒東西,恁是四斷他命硬,也沒你這麼個喂法兒的啊!”
“吃不下?吃不下不會硬吃?”
“吐了?吐了不會再吃?總能留住點兒食兒吧?”
“我可告訴你,你自己樂意餓著是你的食兒,你要是把我家四斷給餓著了,別說我跟你翻臉!”
穀子一句句的嘮叨,恁是小猴兒死死的捂著倆耳朵,也逃不過,避不開,到後來,終於給她墨跡煩了,捂著耳朵,啊啊的唱上了數來寶。
那模樣兒給穀子氣的直跺腳,“你啊!就一死豬不怕開水燙!”
您問了:後來呢?
後來?
有個屁後來,這年頭,誰懷孕誰大爺,管她講不講理,誰能怎麼著她?
就是,到後來,也還是不了了之,只不過,小猴兒也不是油鹽不進的人,過了一會兒,當於得水送過來了一碗參雞湯,小猴兒道是頂著反胃,捏著鼻子,硬生生灌了下去,等見了底兒,穀子才給她一個好臉色。
她這一笑,猴子才瞧出來,這丫頭的臉兒粉嫩的緊啊,遠不是前一陣兒那灰一陣兒黑一陣兒的喪氣樣兒了。
穀子打了熱水給猴子泡上了腳,這才發現,她挑著眼兒打量著她。
“瞧什麼,我臉上有花啊?”
“嘿,還真是,滿臉的春天吶。”猴子大方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