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這個夢想,輕而易舉被無情的現實擊碎。
爺爺的保證落空了。
他送謝陸回城裡時,爸爸正在那個人丁稀落的小飯館裡,臉色難看地算賬。爺爺讓謝陸坐在一邊,自己去跟他說。
結果過了不久,就聽到爸爸吼爺爺的聲音傳來:“我哪裡有錢送他去學特長?有書讀就不錯了!我還指望著他高中畢業馬上來店裡幫忙呢!”
“但是陸陸是個天生的……”
“爸,你就別管了,他是我兒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兒子,這是孩子一輩子的事!”
“爸,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你趕緊走吧,晚了沒車了。”
……
那天謝陸最後的印象,就是趴在小店二樓那狹窄閣樓的視窗,看著爺爺在暮色裡,越走也遠。他的背影很佝僂,來的時候左手牽著謝陸、右手提著一隻雞和很多菜。現在雙手空空,一直低著頭,謝陸莫名就覺得爺爺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爺爺走到了公交站臺,一直在等車。他等了快一個小時,謝陸就在視窗望著他一個小時。
站臺上的人越來越多,公交車終於來了。謝陸看著爺爺快步走向車門,卻被一群人擠到了最後。然後,他就跟溪流夾縫中的一條魚似的,拼命往前擠。最後他終於上了車,滿滿的車廂,謝陸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之後幾年的寒暑假,謝陸依舊去鄉里跟爺爺一起過。但是學射擊的事,爺孫倆誰也沒有再提。只有一次,謝陸在燒灶煮飯時,看到爺爺最珍愛的那支老汽槍,被劈成了兩半,跟柴火丟在一起。
謝陸望著槍的“屍體”很久,最後把它丟進灶膛裡,燒了。
謝陸並沒有停止對槍的熱愛。
爺爺賣雞蛋攢下給他的零花錢,他一分錢也捨不得花;爸爸給的少得可憐的午餐錢,他也不花,餓著,就喝水。
攢夠四五十塊,就去市場,買最便宜的模擬玩具槍。打的是一粒粒的塑膠子彈。但謝陸天生對槍敏銳,能挑出一大堆模擬槍裡,做工最好的、瞄準最精確的。
然後就窩在家裡二樓的閣樓裡,每天打對面樓宇上,鄰居家掛的臘肉、辣椒、艾草……到了週末,就拿著槍上山,塑膠子彈打不了動物,就打樹葉、打螞蟻、打樹葉上的七星瓢蟲。
有一次,他自己拿了張“設計圖”,去找鐵匠鋪,要打一把真槍。師傅一看,當即就擺手拒絕:“你這孩子,膽子真大。誰敢給你打真槍?這圖哪兒偷來的?趕緊走!”
第二次,謝陸就學了乖。他把槍的零件,拆成好幾個圖,到好幾個鐵匠鋪去打。這花了他將近一年的積蓄。幾個月後,他終於擁有了自己的第一把槍。子彈用的是鉛彈,打不死人,但足以致殘,打飛鳥走獸更是不在話下。當他第一次開槍,打中了山上一隻野雞的野雞,終於感覺到,某種壓抑在身體深處很久的衝動和喜悅,得到了解脫和釋放。
這支槍是他的秘密,他誰也沒告訴,甚至都沒告訴爺爺。他只是每天回家越來越晚,他頻繁逃課,有時候甚至週末兩天都住在山上——反正也沒人注意到。他把打來的野味兒,賣給市區的餐館,換來的錢足夠應付自己的日常開銷。
十四、五歲的少年,卻活得像個十足的獵手,甚至漸漸在周邊山區小有名氣。因為他的獵物,總是眼睛被射中。
這隻有萬里挑一的神槍手,才能辦到。
謝陸也有一種感覺。
每當他從山裡出來,回到城市,回到家中,回到學校。他只覺得自己跟這一切格格不入。但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靠打獵活一輩子,父親那間半死不活的小店,還指望著他去賣命。
可前路在哪裡,他也不知道。
十四歲那年,爺爺死了。是病死的。大概是怕他傷心,直至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動不了,才讓人通知他和爸爸。
父子倆連夜趕到鄉里,望著病榻上的爺爺,都哭了。爺爺卻在笑,先握了握謝陸的手,說:“孩子,要好好過這一輩子,爺爺會在天上看你。”
謝陸哭得說不出話來。
爺爺又把爸爸叫到跟前,指著旁邊的櫃子:“那裡有我攢下的一萬塊錢,你答應我,讓陸陸去考射擊特長生,不然我死不瞑目。”
爸爸走過去,把錢拿出來,點了點,流著眼淚點頭:“好。”
遵照爺爺的遺願,他的屍體在三天後火化。
鄉里人都崇尚土葬,謝家的老人成了多年來唯一一個例外。沒人告訴謝陸,但是他明白,爺爺執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