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也沒說出來。
百里婧低著頭,半晌,緩緩地抬頭望向司徒皇后,已是淚盈於睫,她笑著問:“母后,倘若墨譽殺的不是墨問,而是我,他是不是也同樣可免於刑罰,安然無憂?在母后的眼中,我是替他活的,死,也是理所當然該替他死的吧?”
她的笑容瞬間全部收盡,化為滿滿的嘲諷:“若十七年前我能開口說話,我能辨認得出你不是我的母親,我即便是餓死、渴死、受盡離亂,也未必會期望叫你一聲母后。母后說得對,父皇的愛是不可信的,母后的愛……只給了一個殺人惡徒……”
她頓了頓,沉吟道:“母后,母后,這將是我此生最後一次這樣叫你,若要永守秘密,該讓我死於今夜才是。”
百里婧抱著必死的心而來,在說完所有的話之後,驀地轉過身朝外走去。
“站住!”
司徒皇后喝了一聲。
百里婧止住腳步,等著迎接所有的兵刃襲擊,她甚至未曾佩戴那柄御賜的日月同輝盤龍寶劍。
未等到冰冷的鐵刃,等到一句比解釋還拙劣的掩飾:“你父皇……是真心實意疼愛你的。”
聽了這句話,百里婧定在原地,睫毛上的眼淚簌簌而下。
她想,這個被她喚作母后的女人的確不愛她。否則,十七年的母女情分,她只需為她自己辯駁一句,只需告訴她,承歡膝下十七年,母后自然是疼愛你的,那麼,她惶惶不安的心也會得到一絲安撫。
父皇嗎?
在墨譽被處決的訊息傳出之前,她是信的。
可父皇若真的疼愛她,又怎會如此敷衍她?他給她的交代,僅僅是昭告天下判決墨譽死刑,還墨問一個公道?
這是給天下人的公道,不是給她的。
父皇要的是一個兒子,能繼承他皇位的兒子,而她,只是個女兒,還非他親生。
一層又一層地緣由扯開,她無所遁形,成了那顆隨手可棄的棋子。
“多謝皇后娘娘十七年養育之恩!”百里婧丟下這句話,大步跨出了殿門。
“婧兒!”司徒皇后終於自鳳座上起身,她是戰場上的血羅剎,二十載不曾落淚,即便大悲大痛也早已流不出一滴淚來,此刻她卻覺心痛如絞,才走了兩步,便栽倒在地。
“皇后娘娘!大事不妙!晉陽王一行忽然自東華門湧入,與宮中反賊裡應外合,已是往紫宸殿去了!”
有人急急進殿稟報。
司徒皇后踉蹌站起,對此神色冷然,卻道:“派人去追婧公主,小心保護,不准她踏出宮門半步!”
“娘娘要去何處?”福公公見
她跨出殿門,忙問道。
司徒皇后抬頭看著灰濛濛的天,明明才是晌午,竟暗得像入夜時分,她喃喃自語:“是啊,要去何處?”
……
盛京風雲變色,一場蓄謀已久的宮廷政變在十一月初二這日不聲不響地拉開,聲勢浩大。黎家大開宮門迎晉陽王入宮,一行人直闖紫宸殿。
晉陽王首當其衝,劍指一身黃袍的景元帝,一頭銀髮隨風舞動,比窗外的雪還要白上三分,他的恨毫不掩飾:“百里堯,她在何處?!”
這一問很可笑,景元帝走下御座,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軟劍,他似是等了晉陽王許久,聲音也是冰冷的:“有朕在一日,你便一日見不到她,亂、臣、賊、子!”
“亂臣賊子?”晉陽王冷笑:“奪兄弟之妻,殺骨肉血親,爬上如今的高位,百里堯,誰是亂臣賊子?什麼兄弟情誼,什麼仁義道德,連草原上的一堆牛糞都不如!你明知我愛她,卻還要設計陷害拆散我們……”
聽到這,景元帝銳利的眼眸劇烈一縮,抖開劍花與晉陽王相鬥,兩劍相抵,發出叮鈴聲響,景元帝與晉陽王四目相對,怒道:“我拆散你們?當初我讓你們私奔,你為何不肯帶她走?!”
晉陽王已憤怒地紅了眼睛,冷笑不止:“私奔?哈哈哈哈,百里堯,你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麼算盤?我與她私奔,你再尋著罪名來拿我,連她也一併拿下,百里堯,你若沒有動過齷齪心思……不,你敢承認你沒動過齷齪心思?我的珊兒,你未對她心存不軌?嗯?!”
隨著最後那一聲逼問,晉陽王的劍氣將一時分心的景元帝逼退了出去,景元帝的後背撞到了殿內的紅漆圓柱子上,震了三震。
景元帝嘴角輕微一顫,將一些說不出口的話噎了又噎,雙眸赤紅:“是你懦弱,是你放棄了她!你可知那七年她受了多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