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問起過皇后,二十多年前他們本是舊相識,倘若皇后與他的父王一早就認識……那麼,他的娘……
“尊卑不分的孽畜!跪下!”
韓北驚疑不定中,背後一道熟悉的渾厚嗓音響起,是他的父王。
接著,四周一片寂靜。
韓北的腦袋僵硬,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轉過頭朝他的父王看去,他的父王不曾注意到他的驚慌失措,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孃親的那張臉——長在皇后娘娘身上的那張臉。
只這一個眼神,韓北忽然就臉色煞白,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他稀裡糊塗恃寵而驕了這些年,在晉陽王府內橫行霸道唯我獨尊,只不過因為他的孃親恰好生了一張最像司徒皇后的臉。
他還笑話過老四、老五、老六的娘,雖然長得像他的娘,卻還是差了幾分,始終得不到父王的寵愛。
當見過世上的某些人,便會忽然明白從前無法理解的一些事,他真是可笑啊,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可笑。
韓曄……
韓北在思緒混亂不堪的當口,竟想起昨日晚膳時韓曄那句輕描淡寫狀似無心的話,韓曄說,“凡事見過了,才知曉其中的好壞。三弟若有疑問,大可明日隨父王去法華寺看看,也不耽誤什麼……”
韓曄見過他的娘,也見過司徒皇后,所以韓曄從一開始就沒有正眼瞧過他,他知曉他韓北不過是個跳樑小醜,知曉為何他的娘是個卑賤牧女卻能得父王寵愛……
韓曄什麼都知曉!
韓曄一早就知曉!
他是故意的!
他不曾說一句惡言惡語,就輕而易舉毀了他韓北十七年來唯一自以為依仗的東西!
這種恍悟般的真相,讓韓北從高高的雲端轟然墜落,自此萬劫不復。
……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十八年前最後一次相見,也是這般西風蕭瑟的天氣,她高坐在馬背上自大西北迴京,而韓家被抄,韓幸攜著身後的弱妻幼子被貶北郡府。
匆匆地打了個照面,他的眼裡含恨,她的目光冷然。
這一眼擦肩而過,他們不曾說一句話,而這個場景,卻無數次在兩人的夢境裡來回上演。
韓幸在暢音閣坐了許久,偶然聽到小沙彌說,皇后已祈完福,鳳駕準備回宮,他便老遠地跑了來。
他設想過無數次他們重逢時的情景,他要如何嘲諷她的位高權重和冰冷疏離,以至於他回盛京這十幾日來,幾乎夜夜夢見與她的再會。
夢境裡,她已面容模糊,他卻從未想過她的容顏竟有如此老態。她年輕時太美貌,司徒家的女兒向來比男子顏色更好,他以為她永遠都不會老,皺紋永遠不會爬上她的臉。
可歲月太可怕,它將他心目中的她完全擊碎,換上了這副他已不能辨識的蒼老。
在穿過韓北的阻擋,他的視線看到她的那一刻,什麼嘲諷都忘記了,韓幸張了張口,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只是雙唇不住地抖動著。
晉陽王瞧見當今皇后,居然不行禮,而是直直相視,這有點不合禮法,一旁匆匆趕來的太監宮女們紛紛噤聲,等待著福公公開口提醒。
然而福公公在司徒皇后身邊待了這麼久,這種情形卻是從未見過,只得猶豫著出聲道:“皇后娘娘,這兒風大,眼看著快下雪了,奴才已命人去找婧公主了,您不如先走一步?”
司徒皇后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晉陽王韓幸,他的容顏被大西北的風沙吹得變了樣,頭髮全白,竟比她還要顯老。
見到這個樣子的韓幸,司徒皇后的心裡竟連一絲波動也無,面上也平靜得好似瞧見了陌生人,他們沒有做成夫妻,也不曾做成兒女親家,藩王與皇后之間,只隔著君臣之禮。
“起駕吧。”
司徒皇后收回了看向晉陽王的目光,冷漠地對福公公道。隨後,在福公公的攙扶下,邁著平穩的步子朝法華寺外走去。她不打算追究韓北的冒失之罪,也不打算理會晉陽王韓幸。
韓北傻了一般站在那兒,目送司徒皇后離去,他的腦袋混亂得不能正常思考,他有好多話想問問他的父王,可是他說不出口。
他如何說得出口?
難道要讓他質問他的父王,問問他,為何他的孃親只是皇后的影子?
在那個千里之外荒無人煙的大西北,他的父王因思慕當朝皇后,娶了一個又一個的妾室,不論那些妾室的出身如何卑微,他父王通通不在乎。
他父王到底是仗著天高皇帝遠,朝廷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