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法華寺的菩提樹上掛了一條紅綢帶。她說,那是他們的姻緣。
她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當日她被急召回宮之後,那條紅綢帶就被風吹落了,又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將所有證據毀滅殆盡。
他像個瘋子似的去追,待追上,浸在水裡的紅綢帶上,他們的名字已模糊不清。他站在菩提樹下淋雨,將紅綢帶重新掛上去,整個人狼狽不堪,心下生涼。
當夜,他收到北郡府的信函,父王命令他娶她,用她來威脅大興的皇帝,用她的血來開啟地宮的大門。父王一輩子不肯屈從百里氏,卻願意促成婚事,只因她是大興國嫡公主。
整個大興國及笄的百里氏皇女不過兩人,他韓曄若是娶了他的愛人,對晉陽王府來說,是千載難遇的好機會,更何況他的愛人又那樣死心塌地地愛著他,何人能阻擋他的姻緣?
娶了她,他從此便成了尊貴無比的第一駙馬,無論復國或是復仇,甚至是換回母親的性命,一切可成。可他的愛人,他單純美好的愛人,怎麼能遭遇這種種對待,決不可以!
不,不是這樣說的,他不會覺得不娶他的愛人是種慈悲,不用她的血來開啟地宮之門是他的愛,沒有這種道理。從沒有。
她從不在他的設計之中,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的父母兄弟,都在,獨她不在——他的愛情,哪怕是碎了,也絕不能成為旁人利用的工具。他的愛人,哪怕他不要她,也絕不能糟蹋她。
婚事一直拖到第二年春天,有一日她因頑皮弄破了手掌,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玉佩,玉佩卻沒有任何反應。他驚訝萬分。
百里氏成年女子之血可使地宮鑰匙變色,若她非百里氏之女,莫非是司徒皇后與他人所生?
他甚至想到一種可能,急修書回北郡府。父王卻不承認與司徒珊有任何苟且。
父王自被貶大西北,納了許多妾室,每個妾室的眉宇間都與司徒珊有幾分相像,最像的那個最為得寵。父王所做所為如此明目張膽,若他果真與司徒珊育有一女,又怎會否認?
他的丫丫不是景元帝的女兒,不是百里家的公主,也不是他的妹妹,那她是誰?
司徒珊性子要強,絕不會甘於司徒家只得一位公主,即便要作假,她至少應該得一位皇子,不會讓後宮妃嬪佔了便宜。
他不知司徒珊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他連自己的父王都不肯相信,又怎會信非她生母的司徒珊?
他韓曄已半生飄零滿手鮮血,他可以更不堪更殘忍,可他的丫丫不能任人擺弄!他的婚姻,他的愛人,絕不能如他一般,被當成一顆復國復仇的棋子!
所以,他丟了她,娶了別人,以一個荒唐的理由。
若司徒珊一輩子不吐露她的身世,他一輩子都不會提,永遠會將這個秘密壓在心裡,他多明白失去骨肉親情比失去一位伴侶痛楚得多。
僅僅是失去韓曄而已,少年心性的女孩,不會痛楚多久,若是失去親人,她該多難受。更何況,他一直都在,緊緊地跟著她,只是她不知罷了。他的愛情天知地知,從未想過與任何人比較,他從未辜負自己的心。
可他到底做得不夠好,若他一早強大得足夠保護她,若他沒有許多顧慮和隱忍,她會不會少些痛楚?
看著他哭倒的愛人,和緩緩開啟的地宮之門,韓曄想,能怎麼辦呢?他可憐的丫丫哭了,被他的真面目嚇壞了,他卻不能倒,也不能哭,他得筆直地佇立,始終站在她的身後,做她口中有危險時第一個找到她的人……
所以,他抱起她,承認他所做過的:“……是我,那日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鹿臺山地下皇陵裡埋葬的是古晉國的一位皇后,百里氏的先人。若想開啟棺槨,必得以十人之血獻祭,你所見的闖入皇陵的師兄弟們,都是潛伏在鹿臺山的盜墓人或別有用心的奸細,其中,慫恿你入皇陵的展堂,便是西秦白家的人。若我不殺他們,我也會成為祭品。”
誰人不骯髒?韓曄的雙手沾滿鮮血,百里婧同樣是,她對殺人早已習以為常,韓曄這樣不躲不避,全部對她和盤托出的態度,讓百里婧的手指緊緊握起。
“那……鹿臺山呢?師父呢?也是你做的?”百里婧問道,她對韓曄早沒了信任,不惜將他往最不堪處去想。
韓曄卻似乎輕鬆起來,為了安撫她似的,他扯開一個難看的笑容,星目帶著悲憫:“鹿臺山沒了,可師父還在。鹿臺山是幾百年前晉王封禪的地方,也是晉國一處皇陵所在,師父與鹿臺山一脈,世代都是守陵人。”
百里婧已做不出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