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的是——他15歲時,第一次參加全國大賽時的錄象帶。湘北對山王一戰。
已經事隔久遠。錄象帶質量也並不好。嘈雜的人聲,泛黃的畫面,偶而有雪花點點,可是我依舊清楚地看到了15歲的流川身處絕境時的那個淡淡微笑。
我抱著的流川,身體越來越冷,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知道要他重看這場比賽是多麼殘酷。在晴子學姐家,深夜獨自一人坐著看這盒錄象帶的時候,我曾淚如雨下,不能自己。
然而……若不是這樣,如何可以讓他再為自己未完成的夢想燃燒?也許日子一天天這樣過去,流川也可以得到平凡美好的幸福,可是,隨著時光流逝,他該如何回首自己這段有著狂熱夢想與追求的日子,那些留下痛惜和遺憾的往事,他又該如何面對?他還是愛籃球的。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我知道。
再心痛,再不捨得,也要他在可以挽回的時候面對。
也不過是40分鐘的比賽,我們都像等待了一萬年。結束了。
流川推開我,站起身來,頭轉向窗外,遲遲不說話。
我掙扎著開口:“楓……我們來重新完成你當年的夢想。”
流川慢慢轉過頭,深深看著我,眼神空洞地可怕。他慢慢開口,聲音冷得真的像一塊寒冰:“怎麼完成?”
沒等我說話,他突然笑了,笑聲中有說不出的譏諷和嘲弄:“再換上籃球鞋,然後一拐一拐地上場去?”他的笑聲變得越來越歇斯底里:“我已經不能打籃球了,你叫我怎麼實現夢想?!”
心如刀割,衝上去緊緊抱住他。他根本不要我碰,用力掙扎。如果是平時……可是今日,我捨棄一切無謂自尊,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不放手——從來沒有甘心如此卑微地愛一個人。
數個回合下來,我的手臂被撞得青一塊,紫一塊。他終於在我懷裡安靜下來。我的眼淚掉在他的頭髮上。“楓,可以的,你的籃球夢想是可以實現的。”
不想你失去籃球。可是擁有籃球有很多種方法。親自上場並不是唯一的方式。
他看著我。
當教練吧,哪怕先當業餘的,把自己所學到領悟到的全部教出去。自己沒有到達的高峰,讓你的學生去達到。
可以嗎?
你忘記安西教練了嗎?如果不是這個老人,你,櫻木,三井……當初可以走得那麼遠嗎?
真的可以嗎?
恩,我們一起從頭來過。如果失敗了……
窗外的天那麼藍而高遠,陽光那麼明媚而燦爛,雲一朵朵流過……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即使失敗了,那又能怎麼樣?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不畏懼任何的考驗與打擊。
……
也許流川當醫生是出色的,可是,不能不承認,他在籃球上是個天才。
聯絡到一所很平凡的公立高中,籃球社的男孩子們俱是熱血少年,卻再如何拼命也始終打不出成績。一如當年的湘北。他們有最頑強的精神力,差的是經驗和技術。
像流川這樣曾經打到日本最高峰,也曾經見識過美國籃球的人當他們的教練,再合適不過了。
我們的閒暇時光越來越少,流川聊天的話題也永遠是籃球——天知道,天生缺少運動細胞的我,根本連比賽規則都搞不完全清楚。
也會有一點點寂寞。可是,我是甘心的。
三個月後,籃球隊開始正式比賽。很神奇,從來沒打進過16強的隊伍,打進了半決賽。比賽當天,我去看了。坐在喧囂的觀眾席中,四周都是震耳欲聾的加油歡呼聲。場上的男孩子們傳球、攔截、上籃……肆意揮霍著青春與汗水。
恍恍惚惚地,心裡想的是錄象帶裡看到的那個穿著11號球衣的男孩子。15歲的他。場上永遠銳利的眼神……火一般燃燒的鬥志……拉拉隊的歡呼……彼時彼地,與今時今日相重合。
……
比賽是我們這隊輸了,可是贏得了全場觀眾最熱烈的掌聲。流川被男孩子們抬起來,甩到半空中,又接住……緊張地站起來,我擔心他的腰傷。
卻驀然間看見,在全場近一千名觀眾的注視下,他望著我,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出了“V”字。他臉上的笑容……像春天第一縷陽光,溫柔而純淨。
我笑著笑著,眼淚卻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這麼多年》最終回
冬去春來。
熱氣騰騰的湯鍋,熊熊燃燒的火爐,溫柔廝守的夜晚。冬天也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