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綵衣冷哼一聲:“你真的要看?”
吉娜怯怯地思索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藍綵衣緩緩將臉上黑紗揭下。
吉娜啊了一聲,跌坐在草地上。她此刻的神情完全不似看到了絕色美人,而是光天化日之下見到了厲鬼。
眼前這張臉,也真的和厲鬼相差無幾。
粗糙黧黑的面板上,遍佈著銅錢大小的白斑,白斑間隙點綴著無數狀若蠶豆的疥瘡,其中幾顆還已破皮潰爛。口眼淤血歪斜,鼻子高高腫起,彷彿剛被人狠揍過一頓,看上去慘不忍睹。
藍綵衣冷哼一聲,將黑紗罩上,道:“你一定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麼是這個樣子。”
吉娜驚得說不出話,只好拼命點頭。
藍綵衣道:“七年前,我曾去過神魔洞一次。那時,神魔洞的秘密剛剛傳曉江湖,自不量力去取蠱的人,竟有兩百多個。只可惜,除了我之外,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
吉娜看了看藍綵衣,想說:那你不是被金蠶咬成這樣的吧?卻終於沒敢說出口。
好在藍綵衣沒有看她,而是遙望遠方,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我能活下來,多虧親眼見到了秦夢樓被金蠶咬得粉身碎骨的一幕。”
吉娜愕然:“秦夢樓又是誰?”
藍綵衣:“白水堡堡主夫人。自我練蠱入魔,閉門修養後,她就成了苗疆第一美人。當年迷戀她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白水堡堡主為了得到她,也不知殺了多少人,費了多少財力,耗了多少心機。成親那日,聘禮是三斛南越明珠,真是古今無有的奢華。一時之間,普天下的女子無不豔羨,嘆恨上天不公,沒讓這樣的好事落在自己頭上。”她輕輕冷笑了一聲,“可誰知到,白水堡堡主本是斷袖之人,對女色毫無興趣。他費盡心機迎娶秦夢樓,又對她百依百順,只不過是要騙她替自己取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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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楔子(4)
吉娜聽得似懂非懂:“但她為什麼會死呢?”
藍綵衣搖了搖頭:“只因為她的美貌還不夠。”她的聲音中有些失落,“在她入洞之前,我曾仔細打量她的容貌。自負雖未必弱於她,但最多也就在伯仲之間。她沒有得到此生未了蠱的認可,當年的我也未必能。因此,那一年,我沒有貿然進去,而是悄悄從洞口逃走了。”
她長長嘆息了一聲:“七年來,那一幕無時無刻不重現在我腦海,滿天獸嘯,金蠶振翅聲震耳欲聾,血雨紛揚墜落,人們驚惶逃避,這恐怖如煉獄一般的場景中,我卻看到了一個影子,一個至美的影子。”
“那就是此生未了蠱的幻影。”她的聲音如山風一樣悽迷,“那是凡人無法想象的美麗,只要看過一眼,就會不惜粉身碎骨,也要沉醉在它懷中。如果說,以前我是為了治療傷勢來取七禪蠱,那麼自從見它之後,我寧願用所有的生命,來祈求它給我一日的美麗。”
她頓了頓重重地重複了一句:“和它一樣的美麗。”
吉娜不禁想,如果此生未了蠱幻化的,是每個人心中的至美至愛,那她所看到的幻影,和藍綵衣的應該不同吧。但那種痴迷的心境卻是一樣的執著——寧願死去,也要再看它一眼的執著。
藍綵衣的聲音漸漸有些苦澀:“之後,我用了一年的時間,練成了早已絕傳的剎那芳華蠱。”
吉娜訝然:“剎那芳華蠱?這又是什麼東西?”
藍綵衣道:“剎那芳華蠱的作用也是改變寄主容貌,但與此生未了蠱不同,它是常年壓榨寄主的美麗,只讓他在某一個時刻綻放出來。也就是說,它會讓練蠱之人平日變得極醜,而只在某一時刻,將美麗全部釋放。變醜得越厲害、時間越長,那一刻的美麗也就越是動人。”
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拂過,動作中似乎有無限的眷戀,聲音在輕輕顫抖:“為了一個時辰的美麗,我忍受了七年的醜陋。七年來我戴著黑紗,日夜面對這張不堪入目的臉,就是為了在今夜面對七禪蠱的一刻!”
她聲音有些哽咽,胸口起伏,彷彿承受著無盡的痛苦。可以想象,這七年她過著怎樣不見天日的日子。
吉娜漸漸覺得她非常可憐,只得道:“天色不早了,我們趕緊趕路吧。”
藍綵衣深吸一口氣,漸漸平復下來,讓吉娜將自己背上,向神魔洞行去。
夕陽漸漸隱沒,一輪皓月爬上蒼穹。
萬仞絕壁上,沉睡的金蠶發出七彩光暈,宛如一個個懸停在空中的水滴,映得整個天風谷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