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的馬空群?
是不是十年前的馬空群?
今日萬馬堂的一切和這些人,真的都是死後復活嗎?
多年來,馬空群的肌肉仍然緊緊的結實的,甚至連脖子上都沒有生出一點多餘的脂肪肥
肉,無論是坐著,還是站著,他的身子仍如十年前般筆挺。
十年來,他的外表幾乎看不出有任何變化。
但是一個人內部的變化和衰老,本就是任何人都無法看出來的。
——有時甚至連自己都看不出。
真正的改變和衰老是在人的心裡。
一個人只有在自己心裡有了衰老的感覺時,才會真的衰老。
馬空群忽然覺得很疲倦。
剛剛掩住日頭的那一朵浮雲已不知何時換成烏雲,天色更暗,似將有雷雨。
馬空群當然看得出,多年來的經驗,已使他看天氣的變化,就如同他看人的心變化一樣
準,但他卻懶得回去。
他靜靜地站在新墳前,靜靜地凝注著石碑上的碑文:“愛女馬芳鈴之墓。”
這墳裡埋的真是馬芳鈴?
這秘密除了他自己和埋在墳裡的人之外,知道的人並不多。
這秘密已在他心裡隱藏了十年,就像是一根刺紮在他心裡,他只要一想起,心裡就會感
到痛。
現在他的眼睛就有痛苦之色,是因為他想起了這秘密,還是傅紅雪拒絕了他的要求?
大地除了風聲外,並沒有馬蹄聲或是腳步聲,馬空群卻感覺到有人走上了山坡。
他知道是誰來了。
白依伶。
只有白依伶是唯一能跟他共享所有秘密的人。
他信任白依伶,就好像父親信任女兒一樣。
“他沒有答應?”白依伶走到馬空群身後,轉聲問著。
馬空群悄然地搖搖頭。
這個答案,白依伶彷彿早已知道,她見到馬空群搖著頭,她的臉上立即就露出了哀怨之
色。
“我早就說過他不會答應的。”白依伶輕輕他說:“他如果是那種人的話,十年前他也
就不會走了。”
馬空群抬起頭,看著天上的烏雲,輕輕地嘆了口氣:“本希望他能帶你走,那麼我就沒
有什麼牽掛了。”
“他如果真的帶我走,你不就違背組織的宗旨了嗎?”白依伶說。
“組織?”馬空群喃喃他說:“就是為了組織,我才希望你走。”
馬空群回身凝注著白依伶,抬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眼神中充滿了疼愛的關注。
“我走了你將如何面對組織?”白依伶說:“組織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瞭解?”
“也許你說的不錯,我已老了。”馬空群輕輕嘆了口氣:“就因為我已老了,所以我才
希望你活得快樂一點,希望你能離開這裡。”
他頓了一下,讓眼睛裡的那一滴欲出的淚水消失在眼眶內時,才又說:“至於組織……
反正我已老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烏雲未消,驟雨未下時,酷寒卻已襲來了,一聲震耳的乾雷也已響起了。
聽到這一聲悶雷時,傅紅雪已走回到房門外了,這裡大地已全暗了下來,房內未燃燈,
一片黑漆漆的。
傅紅雪從離開山坡到這裡腳步全未停過,這時他當然也沒有停的意思,可是他跨出的右
腳卻彷彿被人擋住般的停在半空中。
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在這一瞬間忽然一根很豎起。
四周靜悄悄的,一點什麼樣的聲音也沒有,傅紅雪為什麼忽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四
無邊元際的黑暗,死一般的靜寂,沒有光,也沒有聲音。
傅紅雪在將要跨入房門的那一剎那,停止自己所有的動作,是因為他聽見了一種很奇怪
的聲音,既不是腳步聲,也不是呼吸聲,而是另一種聲音。
一種不能用耳朵去聽,耳朵也聽不見的聲音,一種只有用野獸般靈敏的觸覺才能聽到的
聲音。
有人在房內。
一個人。
一個想要他命的人。
一個帶著滿腔怨恨的人。
傅紅雪看不見這個人,連影子都看不見,但是他能感覺到這個人距離他已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