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夕陽下。
萬里荒寒,連夕陽都似已因寂寞而變了顏色,變成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
人也一樣。
傅紅雪的手裡緊緊地握著一柄刀。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蒼白與漆黑,豈非都正是最接近死亡的顏色。
死亡,豈非就正是空虛和寂寞的極限。
傅紅雪那雙空虛而寂寞的眼眼裡,就彷彿真的已看見了死亡。
難道死亡真的就在落日處?
落日馬場萬馬堂!
傅紅雪在看著遠處的萬馬堂,葉開也在看。
天色更暗,可是遠遠看過去,還可以看見一點淡淡的萬馬堂輪廓。
萬馬堂真的是死亡嗎?
葉開不禁又想起十年前在同樣的山路上,同樣的要去萬馬堂,只不過那次是坐車,這次
是走路而已。
在當時,葉開坐在馬車上,荒原中忽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歌聲。
歌聲悽惻,如位如訴,又像是某種神秘的經文咒語。
“天皇皇,地皇皇,眼流血,月無光,一人萬馬堂,刀斷刃,人斷腸。”
“天皇皇,地皇皇,淚如血,人斷腸,一人萬馬堂,休想回故鄉。”
夜色漸臨。
荒原上顯得更蒼涼、更遼闊,萬馬堂已隱沒在元邊無際的黑暗裡。
已經過了十年了,可是那悽惻悲厲的歌聲彷彿還在夜風裡迴盪。
荒野寂寂,夜色中迷漫著黃沙,葉開望著風沙中的遠方,笑了笑,笑著說:“昔日萬馬
堂有窖藏美酒三千石,不知今日的萬馬堂是否也有佳釀?”
這句話彷彿是在問傅紅雪?又彷彿是葉開在喃喃自語?
傅紅雪不但聽見,而且也回答了。
“我只知道馬空群已死了,十年前就已死了。”傅紅雪淡淡他說:“今夜我們本不必去
的。”
“但是我們會去。”葉開笑著說:“因為我們要看看今日的馬空群是誰?是死而復活?
還是另有其人?”
葉開的笑容彷彿永遠不會疲倦,他笑了笑,又說:“既有馬空群,不知雲在天、公孫
斷、花滿天,還有那位三無先生樂樂山,是否也都健在?”
這些人明明都已死了,葉開為什麼還說他們是否健在呢?
是不是他已知道了某些事?
夜風在呼嘯。
風中有黃沙,有遠山的木葉芬芳,還有一陣車轔馬嘶聲。
聽見這陣馬蹄聲,葉開笑得更愉快了。
“對,這才有萬馬堂的氣派。”葉開說:“沒有車馬接客,這萬馬堂就未免顯得太小氣
了。”
話聲剛完,一輛八馬並馳的黑漆大車,已從夜色中出現尼停在葉開、傅紅雪面前。
同樣的馬車,和十年前接葉開時的馬車一模一樣,就連那拉車的八匹馬,都彷彿未曾老
過,車上斜插著一面白綾三角旗,旗上依然繡著五個大字。
“關東萬馬堂。”
葉開在看著這面旗時,車上的門已開啟,已走下一個人,一個一身白衣如雪的中年人。
看見這個人,葉開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雙眼驚愕地看著這個人。
傅紅雪的臉上雖然沒有笑容,但他的表情也變了,他直勾勾地看著這個一身衣白如雪的
中年人。
這個人是誰?
為什麼他的出現會令葉開他們露出這種表情?
這個白衣如雪的中年人一下馬車,立即長揖笑著說:
“在下雲在天,因事來晚一步,盼兩位見諒。”
這個人居然是雲在天。
怎麼可能?
明明已死了十年的人為什麼又會出現?
這個雲在天是人?是鬼?
他的樣子和十年前沒什麼兩樣,依舊是圓圓的臉、面白微須,不笑時還是令人覺得很可
親,年紀依舊是四十歲左右。
就算十年前他沒有死,現在也該有五十歲了,樣子也該變了,就算他保養得法,那歲月
的風霜,多多少少也會留在他臉上。
可是沒有,他的臉依舊光滑如鏡,依舊白白胖胖的。
葉開不是嚇呆了,而是傻了,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已死了的人能再復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