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學了什麼。又做了什麼。而是一個情字。
北籬學派嚴令禁止的情字,在他最和諧的人生段落裡,由一個也正值最無憂年紀的女子悄然種在他心裡。
也許是那天雨下得太大。吵得他忽略了自己心裡的這點動靜;或者也可能是雨滴這種天降之靈,催發了那份由嫣然巧笑傳遞而來的如霧氛圍吧!…
然而直到徹底失去了的時候,他才遲到的承認了那個字。
可承認了這種失去,只會帶來無盡的痛苦。
林杉舒了口氣,然後才接著說道:“她解釋說嫁給皇帝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我無法理解她為什麼這麼說,直到她逝去了,我才……”
思及自己誤人一生,又思及已經快要查出真相的葉子青的死因,林杉忽然感覺到心中有如撕裂一般的痛楚。他強忍著沒有繼續開口說話,實際喉頭已經湧上一股腥鹹,碾緊的嘴唇微微發白。
他還是沒能完全藏住,一絲殷紅悄然溢位唇角,刺痛了身畔女子的心神。
“不說了…也不要再想了,我不想看著你再難過……”陳酒抖著手探了探林杉兩邊衣袖。傷愈後的他身體大不如從前,汗巾也常帶在身上。找出那摺疊得四方齊整的汗巾遞向他,她就又道:“老藥師說氣鬱傷肺,有時不妨試著將積氣發散出來,或許會比忍著要舒服些。”
林杉接過陳酒遞來的汗巾,默然擦了擦嘴角,他沒有再像剛才那樣誦唸《地物經》第十九篇來鎮定心神,他只是什麼也不再說了。
他來北邊是有重任在肩的,他並不想在這個時段為了處理一些陳年舊事而給自己再添擔子。他此時才發現自己有些低估了心裡封藏的那一個字,高估了自己淡忘的能力。此去經年,自己其實還是沒能做到淡忘那個影子。
不思不言的確是冷卻情緒的一種方式。
陳酒見他的情緒終於平順下去,雖然她還並未求得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忌於繼續再問了。
時隔多年,她跟在林杉身邊,身份非妻非友含混不明,一直處於被動地位,她有些以為這真的是與自己不夠主動有關。廖世是前幾天對她說的那番話,而在那之後她就一直在思索,在積攢勇氣。現在她終於鼓起勇氣問了,可卻沒想到只是幾句話的工夫,就將林杉激成這樣。
她有些害怕,心裡的那點勇氣已經開始搖擺,伴隨著勇氣像被風打折的草一樣耷拉下來的是她的那一丁點自信……自己不離不棄十多年,還是不如他心裡那道影子重要。
無聲一嘆,陳酒將目光從林杉臉上挪開,沒什麼主意地掠過灶膛。又有一會兒沒管這膛口裡的火,火勢便黯然了許多。陳酒遲疑了一下,然後就信手在身畔箱子裡揀了一冊廢稿,將要往灶膛口裡扔。
可就在這時,她捏著書的手忽然被側面伸來的另一隻手握住。
陳酒微怔,就聽林杉說道:“這本還未翻過。”
如果是尋常女子在面對這阻攔話語時,可能免不了有些敏感而多疑,為自己連他的一冊廢稿都不許碰而覺得心裡憋屈。但陳酒此時絲毫未動這種忸怩的念頭。
也許是因為她少年艱苦,面對許多事情她必須像男兒漢那樣去思考選擇。才能承擔下來獨自生活的壓力。也有可能是因為她與林杉相伴同行得久了,心性上有了一些互為重修的地方,讓她能更為理智的思考。此時她只是忽然想到林杉焚書的一些細節,都是先翻過再才燒。
但是他翻書的速度未免太快了,那不像是在閱讀,而像是在……找什麼?
陳酒將手中的廢稿冊子交給林杉,然後就見他又翻了起來,正面向後翻一次,再倒向又翻一次,他才將那本廢稿冊丟進了灶膛。…
陳酒在一旁握著火鉗探進去將火勢撥高了些。然後她就回頭看向林杉。輕聲問道:“是不是在找什麼東西?”
“嗯,在找一封信。”林杉沒有對陳酒隱瞞,“三年前江潮拿著要挾我,說如果我半路送他回京。他就要毀掉的那封信。”
陳酒想了想。然後說道:“看來你當時不屑的情緒是裝出來的。其實那封信真的很重要,否則你現在不會這樣仔細的尋找。”
林杉徐徐說道:“如果能儲存下來,當然是有比沒有好。但如果必須為了什麼原則而失掉它,那就失掉吧,其實也不是特別的重要。”
“可是你後來還是同意了江潮的跟隨,你還是為那封信改變了一個最初的決定。”雖然在三年前,對於那封信,林杉只略微提了幾句,但陳酒將他說過的那幾句話記得很清楚,所以她知道那封信是誰寫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