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行,表面上的藉口是找廖世求藥,實際上史靖把十家將中最強的高潛派來跟著,算是一把雙刃劍。
倘若事情擱在以往,史靖找到廖世八成是捉回去給他兒子治病,但現在……這兩人一旦碰上,廖世可能就凶多吉少了。
二皇子身體孱弱的事情,對宮外平民而言都不是秘密,廖世的名聲是臭了點,但在深知其根底的人心裡,卻仍是醫技精妙之人,史靖揹著皇帝找廖世的事情若是傳到宮裡去,不免引火燒身。不如先下手,斷了這條救路,用自己兒子的獲治機會換一個二皇子,還是值得的。”
話至末了,他長嘆道:“生在這樣的家世裡,不知是幸與不幸?”
岑遲想了想,說道:“無論是相府公子,還是皇子,外人都不能用尋常人的生活標準去衡量他們的行事準則。也許他們從一出生開始,就註定要去爭鬥,一如他們自出生開始就享有的富貴榮華。這世上就沒有徹頭徹尾只需享受成果的生活,只不過有些人的勞與得,表現出來是一種含蓄的形式。”…
話說到這裡頓聲片刻,然後他接著又道:“如果史靖願意以愚忠的方式,剪去一些他的謀略之能,哪怕這麼裝一輩子,也許就能保全史家了。像他這樣的前朝遺臣,將事情思索得越精細,旁人未免多一些防備。謀多必失,跟言多必失有事看起來差不多。”
方無眼色微動,心裡忽然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忍不住道:“那你可曾想過,也許你已經被北籬學派除名了,你這麼折騰來去,是為了什麼?”
“我在這世上沒什麼親人朋友了,如果再丟掉師門這點聯絡,我真怕自己會變成行屍走肉。試想一個沒有過去的人,軀殼裡支撐的精神一片空白,是多麼可怕。”岑遲眼底浮現一絲嘲諷,嘲得是自己,“老道,我是不是很幼稚啊,我指的是對事情的態度。”
方無先是一愣,他沒有料到岑遲會用“幼稚”這個詞來形容自己。
一直以來,岑遲給人的感覺,都是那種能把事情提前準備得很周密的人,這也是北籬學派主系弟子應有的能力。
——儘管岑遲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只在大荒山師從北籬頗為短暫的時間,就被驅逐了。
不過,訝異心緒只在心中停滯了片刻,方無很快就回過神來。捉摸到岑遲話意所指,他又微微一笑,以一種不似安慰、但也並不如何認真的語調慢慢說道:“雖然我想不到你今後還會做出些什麼事來,但我尊重你的選擇。
譬如今天的事,雖然數度超出我的預想,但這也不能說成你的思想就是幼稚的。”
……
(895)、招安
…
“不,”岑遲嘴角的嘲諷笑意又浮了上來,“我做過許多如今在我自己看來都覺得幼稚可笑的事情。我……在離開師門後的那幾年時間裡,我竟將被逐的怨恨扔到師哥頭上。所以我躲著他,但又每時每刻想著,以另一種方式在師門考核上勝過他,後來我投了相府……”
“這……”如果冷汗可以隱形的話,此時方無的額角一定已經有大滴的冷汗跌落,他也是直到現在,才得知岑遲投奔相府的原因。沉默片刻後調整好心緒,方無才平靜開口說道:“你那時是少年心性,精神上又遭逢了那麼大的刺激,會做超出常理的事情,也不足為奇。不過……史家知道你是北籬的人麼?”
岑遲蒼白的臉龐上神色數變,然後緩緩開口道:“我投了相府的最初那幾年,對身世根底做了嚴密修飾,那時他應該不知道……我也不確定那隻老狐狸是不是真的不查我,現在卻已能確定,他是知道的。我對你講過,相府支派奇人,把我師哥的手稿都竊取了,卻裝模作樣的以樞密院公務檔案的由頭將那些手稿擺在我面前,為了試探我的選擇,另外也是為了確定我學自何門。”
方無摸須說道:“嗯……那些加密手稿被你復原了,但事實上又被你打亂了順序。”
岑遲寒著臉笑了笑,淡淡道:“但不論如何,相府認定了我的來處,倘若今後我還像以前那樣漂游不定,老狐狸怕是不能留我。尋找廖世,恐怕是我最後能給相府製造的價值了。”
方無沒有再接話,只是沉吟起來,過了片刻,他側目朝一旁看去,視線定在了地上某處。
岑遲歪頭順著方無的視線看去,頓時臉色微寒。
高潛的屍身還趴在地上。已然僵冷,地板上乾結的血漿塗了數條暗紅長痕。
聽到床上傳來動靜,方無這才將投去一旁的目光收回,緊接著他就見岑遲掙扎著似乎想起身。連忙阻止:“剛才你向我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