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有趣的是,雖然他沒有當面見過廖世,與其高談闊論交流像他們這類“怪”人的處世心德,但今時今日他乾的事與廖世甚是接近——要麼不救人,一旦出手,必得賺個滿盆滿缽,緊接著就銷聲匿跡一段時間。
在這方面,與廖世專挑大戶人家剖銀袋子的做法略有不同的是。蕭淙接診的一般都是江湖豪客。這些人不怕流血忍痛,卻又惜命多金,不過他們擁有的豐厚金錢不少也是用命換來的,所以這類人裡頭也不乏亡命之徒。蕭淙沒有廖世那等使毒手段。自保能力十分有限,所以才會選擇賺一筆就換一個地方再開藥廬的做法。…
要想自保平安,如果武力不濟,智力就一定不能再有缺失了。蕭淙多為遊俠武人、流寇大盜施刀治療,這麼些年過來,期間他也不是沒有失手的時候,然而他還能好好活著,即便說他不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也絕對已煉成自己的一套行事慣例。
就在前幾天,當那個邋遢馬伕帶著一名中毒頗深的白衣男子找到藥廬裡來時。蕭淙只看一眼這兩個生面孔,第一時間想的不是給人治病,而是暗道自己很快又要搬一次家了。
距離他上一次搬家,不過才一年光景,而事實上他還是蠻喜歡新京都湖陽這座大都城的。這裡很繁華。難得是座海濱大城,且有天子坐鎮,法制周全嚴明,真的很適合他這種不愁沒銀子花,又已經在四野數郡結有仇家的人選擇居住。因而在剛剛搬到此地時,他已在考慮,是否就此收刀。安心過平淡而平靜的生活?
但這種考慮也不是絕對不變的。
例如那個邋遢馬伕開出的救人價格,實在太豐厚誘人了,足足一千兩白銀,夠他下半輩子什麼都不做的花銷了。而如果他從今以後不再施刀,以他那平凡的長相和低調的生活方式,就算這一次他開了特例。不在治人之後搬家,乾脆直接搬到京都內城住下,應該也不會有人認得出他來。
這個想法在蕭淙給那中毒深重的白衣男子治療時就已經盤旋於他的腦海裡了,而在昨天送走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的那位白衣男子,並獲得陪同他到來的那個邋遢車伕兌現的一千兩雪色銀錠之後。只待準備一兩日,將要帶走的行裝收拾齊備,蕭淙心裡的這個收刀定居的念頭便也落了實地。
然而今天突然造訪的兩個人讓蕭淙覺得怪異又忐忑的同時,他在觀察這兩位不速之客、特別是其中年長些的那個男人之後,蕭淙心裡那個收刀定居的計劃隱約又起了動搖之念。
改屠宰之刀為切膚療疾之刀,真的僅是初時的一時起意、而後的謀生手段麼?當然不排除這兩項原因,但同時又不可忽略,蕭淙甘冒這麼大的風險麻煩,走上這麼一條醫道“歧”途,必然也是存在一份他對此業的喜愛。
蕭淙行醫多年,雖然他慣用的治療手法不受醫界認同,但既然是治病救人的技藝,無論呈現出來的方式怎麼變,有一部分知識點是基石。蕭淙會用刀治病,不代表他只會如此,其它的醫道四訣、以及藥材組方是必學必會的,而如今的他已在這些方面積累了不少經驗,自此收刀,安分做個地方上的鄉醫,絕對沒問題。
但他沒有如此選擇。
在他看來,要麼就讓他跟著收刀一起,將藥箱醫典也盡數棄了,徹底離開行醫這條路,要麼就執刀到底,哪怕這種堅持會令他必須終日躲躲藏藏。
這是一種執著的愛。
也因這種執著,所以這種熱愛不容易熄滅,即便強行收束這種情緒,也極容易被一點滴的外物影響而再度爆發,拾起已經丟下的東西。
在今天突然來訪的那兩個人裡頭,雖然來者意為給那個麵皮白淨的少年診斷,可在蕭淙看來,他更在意的是另一個——那個左右兩邊臉龐膚色迥異的男人。
蕭淙憑刀行醫,行療疾之事,不管過程如何,目的必然都是為了救人性命,當然不會只管切割不管縫合,也是因為他全心全意鑽研此道多年,又有過幾手成功經驗,所以他只看了那個男人的臉一眼,就起了疑心。…
——那半邊臉,似乎是縫上去的!
平時能有機會與伍書交流接觸的人群裡,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對他的臉上膚色有異這一表象作如此猜想。大家大致會不需過問的很自然在心裡覺得,那就是一塊麵積過大的胎記,只是有些不幸的長在了臉上,可惜了這個身形健碩有力的男人一直要過著躲躲閃閃的日子。
蕭淙恐怕是這世上少有的能旁觀一眼、就思及皮肉縫補之術的人。
只因為他深愛著這項醫技。只看一眼即留了心眼,再看第二眼,果然有些微新的發現。那青年人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