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也很流暢,接著,起身,將空落的碗盞放到千湄的托盤中,用手蘸了碗盞內剩下的湯藥,寫道:
“太后已然服下補藥,但鳳體仍是虛弱不堪,請稟明皇上,容太后出宮靜養。”
寥寥數語,寫得清晰明白,這樣,太后的孩子就再正不了聲名,而在民間其實反倒能安然地長大。
僅是一個還未成形的孩子,倘若,帝王的寶座,註定要以棲牲這些作為代價,方能長治久安,是她不能理解的。
如此,總算是一個兩全的折中罷。
千湄看完,唇微微哆嗦,喜碧卻是驚了一驚。
而蒹葭只是回身,朝太后福下一禮,再慢慢走出殿內。
她能做的,只是到這了,這麼做,她知道,西陵夙對她有的,必是失望。畢竟,雖然是兩全,可,她卻是明著許逆了他的意思。
帝君的逆鱗,她再次觸了,而在這後宮,沒有帝王的眷顧,會有什麼下場,她在進關雎宮前,就想得很是清楚。
反正一開始就沒指望什麼,以她的身份也不能去指望什麼,她以為她能放得乾脆,強迫自個去放,或許今後不會為了這疼痛。
然,慢慢走出殿室,在觸到陽光的熾熱時,她的心口,突然間,還是空了一般。
深深吸進口氣,千湄已扶著她行到肩輦上,忍不住輕聲抱怨:
“奴婢還以為娘娘想通了,沒想到,娘娘還是個認死理的,再怎樣,娘娘也該為今後在宮裡的路著想,皇上對娘娘好不容易起了一點的心,就又被娘娘給折了,奴婢真替娘娘不值,也不明白娘娘是怎麼想的。”
她默然,原來,要做到無愧我心,無負於人,才是世上最難的事。她執意地去做,卻並非所有人都會理解。
可,千湄的這些不理解,也全然是為她好。她拍了拍千湄的手,仍笑得溫柔淡然。
當日繼續為安太尉慶功的宴飲前,西陵夙才頒下遲遲不曾昭告的聖旨,大意,無非是叛逃的隆王暗中訓練了一名貌似太后的女子,並將真太后囚禁起來,讓該名女子冒充太后,教唆太傅行出那些大逆之事,如今,證據確鑿,雖冒充太后實屬大罪,但念在其是受隆王迫使,只將冒充太后的女子,處以流放之刑。太傅不辮真偽,險些鑄成大錯,特罰去一年的俸祿,分發給在這次宮變中不幸罹難的內侍宮人。
另,太后因囚禁數日,致使鳳體違和,準至儷景行宮靜養。
儷景行宮不比避署行宮,雖也建在風景秀麗之地,但在這些年來,卻甚少有帝君巡臨,是以,宮闈失修簡陋,連守宮的宮人也不過二十人罷了。
對於素來養尊處優的太后來說,固然是簡易了許多,可,卻也不失為安然誕下腹中子嗣的一個好去處。
至於,這子嗣誕下後,又該何去何處,不是她再能轉圜的。
西陵夙對她的些許憐惜,在這一次,她用盡了。
也總算,不負了太后,當日留她一命。
也總算,不讓他,會有任何後悔的可能。
蘭陵宮,擺了冰塊的殿內,尤是冷清,千湄一直在殿外張望著,可直到晚膳過了,樂曲起時,都沒有人來傳話。
而蒹葭藉著傷口疼痛不舒服,也不傳膳,洗漱了,就睡到榻上。
千湄排徊在殿門口,直到月色漸濃,終是嘆了口氣,吩咐宮人退下,自個在寢殿值夜。
隔著紗幔,榻上的蒹葭睡得很安穩,沒有任何翻身,好像早已睡熟,她蹲在那,子時,聽到宮門口傳來些動靜,好像有人走進,卻有刻意不讓別人發聲的動靜,猛一激靈,她忙輕手輕腳走到殿門旁,開啟殿門時,門外,卻只是鄧公公,她急走幾步下了臺階:
“可是皇上要來?”如今宴飲早已結束,自然不會再指望鄧公公傳旨讓娘娘與宴了。
只是,不顧分寸地問出這句話,她自個都是驚了一下,在宮裡浸潤這麼多年,在以往,饒是怎樣,她都不會這般說話的,如今是怎麼了,難道跟著一個傻愚的主子,也影響她的機敏了麼?
鄧公公撇了下嘴,拂塵一掃:
“才出去多久,就這麼不靈光,這話,也是你該問的?”
千湄自也是當過差的大宮女,沒有被這話噎到,旋即利索地道:
“那我不問,你且說,這麼晚,到這是為何?”
“咱家來呀,還不是為了送這盒藥膏。”鄧公公拂塵拿開,手心赫然放著一四方的瓷盒。
“我家娘娘早上過藥了。”千湄瞧了一眼,“是皇上讓你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