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晉說:“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在我眼裡她就是個小丫頭片子,她對我也沒有那麼複雜,複雜的是溫麗新,你可能還不知道,她對溫麗新有一種仇恨情緒。”
“不是因為嫉妒?”
“我想不是。”孫晉沉默了一會兒,“你聽說過程渭清這個人嗎?”
“程渭清是誰?”我隱約覺得這個人和程天佩有關。
“羅蘇維的舅舅,國民黨時期的唐河縣長。”孫晉說,“那時候溫麗新是八區區長,共產黨的區長。戰爭時期,這你知道,難免你死我活的,程渭清在溫麗新手裡栽過,羅蘇維家也被捎帶上了,那時候羅老師還沒有定論,羅蘇維家是反革命親屬,按說羅蘇維不該牽連進去,可她和舅舅住在一起。”
程渭清顯然就是程天佩的父親,我很想知道程天佩家都發生過什麼事,問孫晉,孫晉似乎也不願多說。此前,只是聽羅蘇維說她和程天佩都是沒有家的人,每問到程天佩的家庭,羅蘇維總是含糊其辭,像在躲避什麼,只說程家人逃到那邊(我想是臺灣)去了。孫晉似乎不知道,程渭清的兒子如今在孤城驛海灘上折騰得正歡。至於孫晉和溫麗新,以前也能看出來他們不僅僅是上下級關係,如果孫晉不說,我是不會問的,我必須讓自己嚴守本分。孫晉說這件事暫時不想讓人知道,這也是溫麗新的意思,又問我對溫麗新的看法。作為朋友,我覺得應該坦率一點,我說似乎忘了她還是個女人。話說出去又覺得不妥當,像在罵誰,於是又補充說也許是因為職務的關係,溫大姐至少在外面要表現得強大一點,要是處處讓人感覺她是個女人,恐怕很難服眾。我說你老兄能耐大了,竟敢娶縣長當老婆。孫晉打著哈欠說真不知道是我娶她還是她娶我。
大概是不想再看見溫麗新,羅蘇維不久便搬出去了,她在教堂廣場西側租了一間房,對外承攬裝潢生意。有時候我去給她送點蔬菜,碰到她攬下的活多了,偶爾還能幫點忙。她給店家畫看板,為木匠鋪畫傢俱,忙忙碌碌的,人彷彿也現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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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叔(1)
七月二十八號的《 唐河報 》發表了吳朝暾的文章,那篇文章登在“唐河英雄譜”專欄裡,標題是《 一路硝煙一路歌 》,看完標題我幾乎笑出了眼淚。文章還配發了我的照片,我兩腿交疊(一般人們管這種姿式叫“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身體稍微後仰,顯得漫不經心且又派頭十足,背景是半截橫幅,仿宋體寫著:“熱烈慶祝蘇聯……”在我右側另有一隻手臂,十分優雅地搭在椅背上,那一截手臂的主人應該是羅蘇維。老實說我不喜歡這幅照片,我認為它沒有反映出人物的真實性格,我一向恪守恭謹謙和的處世原則,真不知道怎麼忽然就支楞起來了。事後追憶,其時我正在狂貶紀曉嵐,面對師範女學生縱容的目光,一時把持不住是有可能的。我同樣不喜歡吳記者的文章,在那篇佔了整版的文章裡,該記者大肆渲染暴力(我懷疑是老吳自己在藉機行兇),讀過那篇文章的人都會以為我殺人如麻,手上至少有一百條人命。其實我始終認為自己是個和平主義者,有著菩薩般的好心腸,通常人們認為像我這樣的人不會有大出息。吳記者一會兒說我是戰神阿喀琉斯,一會兒又把我說成長坂坡的趙子龍,簡直把我弄得不像樣。當我“一路高歌”地穿過硝煙之後,忽然又開始玩弄文采了,即使才高八斗的紀曉嵐和巴爾扎克也不在話下。後來我就徑直上了燈塔,開始為過往船隻導航了,當然了這也是有講究的,老吳安排我“握著一盞明燈”。
吳朝暾的文章出來後,便經常有人來找我,為了一睹我的“風采”。他們在燈塔上磨磨蹭蹭,沒話找話和我搭訕,然後便會捧上各種小本子,讓我“寫幾句話”。一般情況下,我都會滿足來人的要求,寫幾句鼓勵或是祝願的話,與他們“共勉”。來的人多了,便暴露出一些問題,因為燈塔的養護十分重要,無論是發光部分還是傳動部分,都要求纖塵不染。來人踩髒了旋梯踏板,還會遺棄一些果核和食品包裝紙什麼的,聯中一位學生在讓我簽名的時候,還失手把鋼筆掉進齒輪箱裡,幾乎造成一次機械事故。後來我不堪其擾,索性躲起來,有來訪者便讓嶽寶瑞擋在外面。可沒過多久嶽寶瑞就不幹了,他說人家大老遠地來了,總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好歹讓他看看,看過之後他就不會再來了。至於衛生方面,他說咱們勤點收拾就是了。後來嶽寶瑞又在樓梯口掛一塊木牌,上寫“來訪者請勿登塔”,如有人來,便把他們引到值班室。嶽寶瑞還建議我用毛筆題字,說毛筆字才能顯出一個人的學養,他從家裡拿來筆墨硯臺,平時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