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到義大利去好嗎?”聲音有些啞,低低的,接近沉,鏤著感情的破洞,沒有熱度。
“好。”她愣一下。只那麼一下。
他驀地抬起頭。像是忽然才發現她的存在。從開始,他就一直沒有正眼瞧過她這一刻,眼神相對,她這才看清他的臉。
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乾淨、青澀,尚未蛻變成男人,還不會去掩飾內心思懷、純情的相信一切美好事物的少年似表情;年輕得似乎讓那些混濁世故的雜質都還汙染不上他身上。但那都不是重點。外表會騙人,輕易可以遮蔽內裡深層那些複雜的質素。只除了那一對赤裸的眼。
他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深深的黑棕色,像寒潭一樣不可測;黑得深邃,深得神秘,只是憂鬱了一些,有點冷。陽光照來,泛著鄰鄰的光輝。
是那樣一雙烙著傳奇性的眼,不要人看深,硬要看深了,不防的會引起昏眩,要人閃了神。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如何面對,也只敢看那麼一眼。很平常的一眼,堆不提防陽光讓人的眼睛冒汗。
他站直了身,整個人轉向她,靜看了她一會。沒有熱度的眼神散發出冷金屬的光芒,深黑的眼珠凝如礦石,同質異屬。
“星期五上午十點,我在機場等你。”他將機票塞給她,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連一句話都沒有多問,也不等她回答,轉身就走開。
她愣愣的望著手中的機票,看著他越去越遠、逐漸被人潮淹沒的身影,突然才想起來,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欽……”她揚起手,連忙想追。遲了,眨個眼就不見他的蹤影。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麼……”她低頭看看機票,喃喃的。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教她來不及反應。她甚至不太確定她到底做了什麼,究竟又說了什麼。她大概被施了什麼魘法,那一刻才會走失了神。她下意識伸出手,用力捏了自己的腮幫。
“好痛!”這一摸,證明了不是夢;她手中握著的那本機票活生生的正是那荒謬的證據。剛剛那男孩還拿在他手中的,還留有他捏觸過的痕跡——曲曲折折,涼涼溫溫的。多矛盾的溫度!在暖與寒的邊緣徘徊,夾帶一絲感情的飄飄蕩蕩。
她籲口氣,眯著眼望望太陽。
義大利啊……
愛與傳說被放逐在此的國度,最古老的情鄉。關於愛情的故事有些老,帶一點天荒地老的味道。
時間很晚了。儘管窗外黑沉沉,楊家大廳卻燈火通明,滿室的燈光讓夜色沒有一點侵襲的縫隙,留不住半點晦澀的陰影。
沙發上坐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長腿悠閒地交疊,正專、心看著手上的檔案。他穿著簡單的白上衣、灰長褲,式樣簡單,但流露著昂貴的質感;金質的鏡框,擱架在挺直的鼻樑上,雕塑出菁英的姿態線條;濃眉下的雙眼佈滿逼人的銳氣。整個人籠罩在一股優質的光芒中,不必經過投射,自己就會發光。
“來,阿耀,喝杯茶,休息一下。別老是工作個不停。”一個五十歲左右年紀的婦人端了一杯茶走進大廳。臉上溢著笑。雖然上了年紀,神態卻有尋常主婦少有的雍容優雅,沒有一絲龍鍾的老態。
“謝謝你,媽。”楊耀放下手中的檔案,接過茶喝了一口。
“你爸也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還叫你做這麼一堆工作,也不曉得多放你幾天假。在公司,他要這麼折騰你也就算了,居然還讓你把工作帶回家,真是的,我一定要好好說說他。”
“說我什麼?”一個國字臉、表情帶幾分嚴肅、約莫五十多歲的男人,從樓上走下來。“我把大半個公司交給他,他不努力怎麼行。”
“爸,”楊耀站起來。楊耀父親楊道生比個手勢,讓他坐下。
“努力也不是這種努力法啊。”楊太太搖搖頭。“一天二十四小時,他倒有二十小時都在工作,連回了家也不能休息。平時也就算了,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不讓他休息早做準備,還要他工作,我告訴你,那可不是小事……”
“這個我知道。你不必緊張—該辦的事,我早都交代下面的人準備妥當了。”
“那樣最好。這可是你兒子一輩子的大事,一點都馬虎不得。對了,阿耀,你照片拍好了沒有?”
“嗯,前兩天我抽空和倩妮去了。你不必擔心,媽,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跟你父親一個樣,一工作起來就沒完沒了,根本忘了今天明天什麼日子,腦袋裡就只有工作。我如果不盯緊點怎麼行。”
“不會的,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