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4)

是這一次不同,不久前的一件事,深深地觸動了他那堅毅的神經,他真實地感到了一種不安和焦慮。那感覺糟透了,一點一點侵蝕他的心,又一點一點矇蔽了他的眼,他似乎再也分辨不出方向。他開啟了塵封的記憶,重溫那一幕幕慘烈卻又酣暢的廝殺,試圖讓榮耀和孤傲重新佔據他的心。可記憶卻也在這個時候同他作對,三年前的一幕週而復始的在他腦海中浮現,那曾經是曹文詔最值得驕傲的一段往事,但一個揮之不去的名字,卻把足以銘刻一生的榮耀變成了慘痛的回憶。孤山副將艾萬年,三年前那個躍馬橫刀第一個殺進重圍的艾萬年死了,不巧的是他也是曹文詔唯一義結金蘭的兄弟!

第二章

(四)

鐵角城坐落在陝甘交界、兩河交匯的向陽山坡上,是一座始建於宋代的軍用城堡,剛好橫亙在一條縱橫數百里,連線陝甘的傍山山道上,扼住了進入隴東的咽喉。經歷了元代的荒蕪,到了明末,這裡被起義軍佔據,重新修繕,成為多支農民軍進退攻守的屏障。

城堡南北長,東西窄,依山勢而建,北高南低。新掘的一丈多寬的壕塹將整個城堡圍裹在中間,修補過的兩丈高的城牆上旌旗招展,每個垛牆都遍佈崗哨,城垣北端的高臺上更有五十個人拿著弓箭和鳥銃駐守,隨時注視著山道上的動向。整座城堡都沉浸在如臨大敵的氣氛裡,每個人的臉上都分明的寫著不安和恐慌。

入夜時分,城堡上逐次點起了松脂火把,壕溝之外,竟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似的,升騰起一點點的火光。那火光就像是烽火臺間的接力,一個接著一個,初時很慢,漸漸的,竟成片成片的亮起,從山頂蔓延到山腳,頃刻間,已將整座山映紅,映亮!一簇簇火光下,或多或少的圍聚著衣衫襤褸的人們,晚風乍起,隨處可以聽到嬰兒的啼哭和婦嫗的哀泣。

(五)

此刻,城堡中最大的一間屋子裡也已燈火通明,十幾張制式各異的方桌被胡亂拼湊在一起,堆滿了亂其八糟的食物和酒。太師椅、圓凳、長凳,甚至門檻上,擁擠的坐著六七十個男人。他們大都光著頭,甚至精赤著上身。近三分之一的人多多少少都新添了傷。

可天飛、郝臨庵和劉道江就坐在拼湊的長桌的一側,儘管很早之前,還在神一魁手下做部將時,他們就已闖出了自己的名號,但事實上他們的年紀都不大,年紀最長的可天飛也還沒過三十歲。就在不久之前,三家人馬剛剛被巡撫練國事、延綏總兵王承恩所敗,甲帳兵馬折損了大半,不得不退守鐵角城。隨即,獨行狼和李都司也率兵來投。五家人馬暫推可天飛作了頭領。這幾天,不斷有哨馬往返,風聞幾路官兵同來進剿。五家人馬新敗未久,陣痛未消,恐慌之餘,連夜召開軍事會議,商討退敵之策。

吃喝了半夜,眾人唯唯諾諾,全無頭緒。劉道江第一個沉不住氣,粗聲粗氣地道:“在座的,都是帶過五百兄弟,有名有號的大頭領。大半我都認識。平素裡個個都趾高氣揚,彪橫跋扈,怎麼大敵當前,都變成慫包軟蛋啦。”

李都司一臉的不悅。“三當家自然是英雄好漢。只可惜還不是和我們一樣被王承恩這條老狗追的躲躲藏藏?也沒見你有什麼破敵的良策。”

劉道江大怒。眉頭一挑,腰間長劍已然出鞘。一旁的二駕和大小頭領也各拔刀劍。李都司也不示弱,從護駕手中搶過大刀,伸手就要掀桌子。沒成想,一隻巨大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杯盤碗盞彈起一片,一隻酒罈重重的跌在地上,甩得粉碎,濺了他一身酒水。

可天飛陰沉著臉大吼一聲:“鬧夠了沒有!”他刀子一般的目光環視著那些舉著兵器的人們,直到他們畏避他的目光,倉皇地收拾起刀劍,才又緩緩地說:“大敵未至,自家兄弟到反起水來。也不怕被諸路兄弟恥笑。誰能打?從我這裡討個先鋒印去,殺敗他幾路官軍,給咱們兄弟長長威風!”

獨行狼的眉頭緊鎖的像一團化不開的墨。“大當家,不是做兄弟的齒冷,只不過,大家最近的日子都不好過。我辛辛苦苦幾年攢了三千匹騾馬,三千副盔甲,才不到一個月都丟光了。”

李都司連忙在一旁附和。“可不是。我這七八千人,老弱家小就佔了大半,青壯也大半帶傷,能打仗的不過千把人。為今之計,不如緊守鐵角城。延綏全境的官軍也不過七八千人,料他們也不敢來攻城。”

劉道江怒氣未消。冷笑了一聲,道:“鐵角城不過是個巴掌大的地方。我們兄弟雖然經營了四五年,遍植農桑,但現在不過五月,還未麥熟。如何能養活眼下這三四萬人?說道困守,哪裡來的糧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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