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剩下的時間都陪我,剩下的時間都陪我……這就是剩下的時間嗎?不,還有,好長的時間,你說要陪我一起去玉蘭福利院看望孩子們的,你說陪我騎腳踏車上班的寒夜在氧氣罩下的臉突然抽動了一下。
“寒夜……”
黑色的液體突然從他口中噴出,我從來沒有見過那種黑色,似壓抑、似釋放、似毀滅,似乎要將所有黑色素清除。
醫生們有條不紊地圍過去,為他清理和施救,換了被子、墊子和氧氣罩,剛剛平靜下來,他周圍的機器突然發出報警聲,連伯頓醫生和齊大夫都發出驚呼。他們圍著他使盡他們的各種方式……但他卻一動也不動。
我握著他冰涼的手,那手越來越涼,越來越涼
他們用潔白的布將他全部蓋住,有人在我耳邊輕輕說著什麼,我不懂了,只是緊緊握著他的手,這是他的手,是的,他的手。相信他在,還在,我握著他的手,他就不會走遠,他說過永遠陪著我,不管以什麼形式,對,他早就說過這句話。原來,是這樣的!
之後,他們要帶走他,有人在掰我的手,我不鬆開,他們不應該將我們分開,他們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我就是不要放開,我說過,要誓死捍衛我們的婚姻。可是他們按住我,給我注射安定,一定是安定,我的頭好沉,但我不放開他,不放開漫長無盡頭的燥亂、混沌
我睜開眼,依珠坐在我旁邊,另一邊是姐姐和媽媽,這是在我和寒夜的臥室裡,可是那喜慶的紅色被換光了,大紅的喜字也沒了蹤影。
“寒夜呢?我要去找寒夜。”我爬起來向外走。
她們一起過來抱著我。
“你們放開我,我要去找我丈夫,有什麼錯?放開我。”我奮力掙脫她們,可是我發現我的力氣太有限。
媽媽哭著道:“小雪,你就別鬧了。你都三天沒吃沒喝了,你這樣下去,媽可怎麼活?”
“你還有我大姐二姐和弟弟啊,可我只有寒夜一個,我不能沒有他,我得去找他,我要守在他身邊……”
門開了,林啟峰站在門口道:“小雪,你要去看寒夜?”
我點點頭。
他拉住我道:“走。”
我跟著他下了樓,他帶我到餐廳,把我按在椅子上說:“吃了這些東西。我帶你去見寒夜。”
我看著他,他一臉正色,我知道,他這個人平時無厘頭,但遇事不會騙我。我坐下風捲殘雲地將那些東西吃掉,是的,必須吃掉。
我一邊嚼著最後一口,一邊站起來道:“帶我去。”
他沒說話,拉起我的手便向外走,然後坐進他的車裡。媽媽和姐姐追出來,但我已經顧不得她們說什麼了。
他的車速很快,我的心更急,我要見到寒夜,寒夜在等我。
道路兩旁的人突然多起來,很多,一路過去,很多,越來越多,幾條街過後,兩旁都是人,幾萬人都要多,可是奇怪,這麼多人,居然一點都不喧鬧,很安靜,而且,他們有人手裡捧著鮮花,一個人捧花不奇怪,很多人捧鮮花,而且是菊花,菊花!我給寒夜採過一束野菊花的,他問我:“為什麼採菊花?”我說現在山上只有野菊花,只有野菊花!
路上的汽車也沒有往日的喧鬧,聽不到一聲喇叭,默默開過。我們的車跟在一隊黑色的車後面,緩緩跟著。
我跺著腳道:“為什麼不超過去?他們太慢,你快點好不好?你行行好好不好?”
但林啟峰根本不理我。依然緩慢跟著。
然後,我就看到路邊有人舉著一副條幅,上面寫著“一路走好,寒夜”,我聽見我的心碎裂的聲音,我似乎漸漸明白了,這些人是來為那個叫寒夜的人送別,因為他已經死了,所以大家手持菊花。而這個叫寒夜的人,他是我……新婚的丈夫。
“啊——”我抑制不住的慘叫,眼淚噴湧出來。我伸手去看車門,我要去找寒夜,他一定在前邊的車上,但是車門打不開。
我扭過身,抓住林啟峰叫道:“讓我去見寒夜,你快點快點……”但他卻毫不理會我的撕打抓咬,只是面無表情的開車,開車漫長的煎熬,我幾度氣脫,車終於停下了,林啟峰開了門,我衝下去,沒站穩,一頭栽倒,幾個人過來扶我。
我終於看到寒夜了,他靜靜地躺在那裡,很安詳,就像睡著了,我伸手觸控他的臉龐,卻是冰冷僵硬的,他怎麼可以對我這麼冰冷?怎麼可以我的喉嚨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身體被人控制著,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推走,消失在我的視線裡,真的消失了……我的神智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