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靈公陡然一愣,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在身後的人群中張望了一番,然後將眼光落在屠岸賈臉上。
屠岸賈微微搖了搖頭。
晉靈公咳了咳嗓子,硬著頭皮說:“話不是這麼說,三軍主將的馬首要瞻,寡人的諭旨也要聽,一切得看當時的情景。”
先縠接著追問道:“那什麼樣的情景下,唯三軍主將馬首是瞻?什麼樣的情景下,唯主公諭旨是聽?在三軍主將和主公意見不一致的情況下,三軍主將是聽主公的,還是自行其是?三軍將士是聽三軍主將的,還是聽主公的?”
晉靈公一時噎住了:“這……”
看到先縠和眾將士臉上露出嘲諷和快意的笑容,晉靈公突然惱羞成怒地說:“寡人今天來,是舉行休兵儀式的,不是來商討什麼權力和責任的。各位愛卿有什麼意見,可以明天到朝堂上去提。寡人還有事,今天的休兵儀式就到這裡吧!”
趙盾拱手啟奏道:“主公且慢,微臣尚有一事啟奏。三軍出征歸來,主公不犒勞將士倒也罷了,但陣亡的將士不能不撫卹,受傷計程車卒也不能不診治。微臣懇請主公當著各位將士的面,給大家一個明確的交代!”
晉靈公滿臉無辜地攤了攤手掌,說:“寡人昨天就跟愛卿說過,國庫裡沒有錢,你叫寡人怎麼去撫卹將士?”
“國庫裡沒有錢,為什麼不把鄭國供奉的錢拿出來?”
晉靈公哭喪著臉,可憐巴巴地說:“寡人已經用它去雕飾宮城外牆了,你叫寡人怎麼拿?”
一批積怨已久的將士紛紛責問道:“主公有錢雕飾宮城外牆,為什麼沒有錢撫卹陣亡的將士?”
“國庫裡那麼多錢,都到哪兒去了?”……
晉靈公的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一邊揮手示意將士們靜下來,一邊大聲許諾道:“三軍將士們!三軍將士們!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陣亡將士的撫卹寡人會發放的,受傷將士的診費寡人也會發放的,只是要等幾個月,等秋收一到,各地的賦稅一交上來,寡人馬上就發給大家!”
眾將士不滿的聲音更響了:“等到那個時候發,受傷的將士早病死了!”
“我們不要空頭的許諾,我們要馬上發放!”
“馬上把錢發給我們!”……
晉靈公求助地看著趙盾:“趙愛卿,你是三軍主帥,你跟他們說一下吧,國庫裡現在確實沒有錢!”
“有沒有錢那是主公的事,和微臣沒有關係。微臣不明白的是,國庫裡本來很有錢的,現在怎麼沒有錢了?”
晉靈公狗急跳牆道:“國庫裡沒有錢,愛卿身為執政大臣,難道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沒有輔佐好主公,搞得諸侯離心,三軍銜怨,百姓不堪疾苦,是微臣最大的責任。”
趙盾一邊說,一邊下了戎車,手捧斧鉞,一步一步向晉靈公走去。
趙盾再拜於晉靈公身前,雙手高舉斧鉞,痛心疾首道:“微臣愚鈍,外不能服諸侯,霸天下,內不能保社稷,定民心,每念及此,微臣便不勝惶恐!臣以為尸位素餐事小,誤國誤民事大,為和諸侯,定民心,微臣謹向主公辭去中軍將職務,敬請主公另選賢能,以安社稷!”
晉靈公瞪大眼睛看著趙盾:“愛卿這是何苦,寡人又沒有責怪愛卿的意思……”
趙盾手託斧鉞,垂首長跪,凝然不動。
晉靈公再次請求道:“愛卿快快請起,斧鉞寡人暫且收下,供奉於太廟中,中軍將的職位還請愛卿一力承擔,以慰寡人之望。”
趙盾執意辭讓道:“微臣愚鈍,身為三軍統帥,既不善於審時度勢,運籌帷幄,又不具備深遠的謀略和常人難以企及的遠見卓識,難以擔當一國興亡的天下大任!”
晉靈公無奈地請教道:“那依愛卿看,在諸位大臣中,誰能接替愛卿的職位?”
趙盾一拜到地,誠惶誠恐道:“鄙陋之臣不敢建言,以免貽誤國是。”
荀林父和郤缺走到趙盾身後跪下,先後啟奏道——
荀林父:“微臣才疏學淺,難以擔當大任,謹向主公辭去中軍佐職位!”
郤缺:“微臣也向主公辭去上軍將職位!”
先縠、欒盾、胥克、趙穿、韓厥等眾將紛紛將兵器扔在戰車前面,皆欲向晉靈公辭去所擔任的職務。
晉靈公一下子傻了眼:“諸位將士有何要求,寡人答應你們就是了,何苦要以這種方式來考驗寡人!”
弒君記(18)
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