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翼晨一時間沉默下來,他想不出任何責備的話語。
金建軍這人,唯一可取之處,大概就是對奶奶的真摯感情了。
他愛惜身體,他嚮往自由,為了籌到給奶奶治病的救命錢,這比錢還重要的兩樣東西,都可以拋棄!
他不是一個莽撞的青年,他做這些事,都經過了深思熟慮,黃光託也是欣賞他的那股聰明勁,才力邀他合作。
也由於他的深思熟慮,事後種種行為,都將他對奶奶的愛顯露無遺!
鄭翼晨長長吐了口氣:“於是,你為了錢,答應了這個計劃。看來那天晚上,趕過來給張奶奶墊付住院費的人,就是黃光託了吧?”
“沒錯,我一個電話過去,他立刻給錢,也算是有誠意。”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跟鄭翼晨猜想的那樣,黃光託在幕後出謀劃策,徐志偉說服付海華點頭同意合作,找出柯良的病歷,偷偷影印了一份,讓金建軍背熟後,挑選好日子讓他入住外科住院部。
他們四個人,各司其職,有條不絮,完美地扮演好各自的角色,成功將陳勇拉下馬來!
金建軍敘說起這個計劃的細節時,偶爾有些許遺漏,鄭翼晨都不忘在旁提點幾句,思緒嚴謹,對佈局的脈絡瞭然於胸,簡直就像他才是這個計劃的策劃人一般。
金建軍聽得又驚訝,又佩服:“鄭醫生,你真厲害!沒錯,你補充的細節都是對的!”
鄭翼晨面上殊無喜色,淡淡說道:“我只是一個事後諸葛亮,這些都是我後來推斷出來的。如果我真的那麼厲害,就應該在你們的計劃進行到一半時,就察覺出不妥,將之扼殺於萌芽狀態!”他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氣勃發。
金建軍雖知他的怒火不是針對自己,更多是為他本人的後知後覺而發,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輕輕咳了兩聲,說道:“唉,那個叫陳勇的醫生,也真是倒黴,居然得罪了黃光託這個傢伙。那個計劃成功的話,我能得到錢,付海華可以扳倒自己的對手,徐志偉在外科的地位也會提高,只有黃光託,出錢出力,最後什麼都沒撈著,就為了出一口怨氣。他可真是一個瘋子啊!”
鄭翼晨一聲冷笑:“何止是瘋子,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他殫精竭力,想出這樣一個計劃,根本不是為了對付勇哥,得罪他的人是我,他是為了讓我不好過,才做出這件事!”
“什麼?”金建軍失聲大叫,引來咖啡廳的人的白眼,似乎在責怪他的這聲叫嚷,破壞了這裡靜謐的氛圍。
金建軍紅著臉對周圍人說了聲抱歉,低著嗓子詢問鄭翼晨:“他要對付的是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鄭翼晨這才將當日在內科診室,為了給謝華老人討回公道,與黃光託的衝突,三言兩語說了出來。
金建軍聽了之後,久久回不過神來,重重吐出一口悶氣,神情恭敬,語帶敬畏:“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你……你就能不顧一切,以一個進修醫生的身份,去譴責一個主治醫生,實在是太……太……”他說到這裡,舌頭打結,竟有些結巴。
“太傻了是吧?我也知道,鬧到最後我得不到什麼物質上的獎勵,百害無一利!呵呵,但我還是做了,我的良知驅使我做出這種行為!”
幽暗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有一種奇異璀璨的光彩折射而出,鄭翼晨滿懷感情說道:“那位老人,她說我是好人的那句話,時不時都會在我耳邊繚繞,讓我得到精神上的滿足,絕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
他目光灼灼,嘴邊掛笑:“別人發自內心對我的感激,以及對我的醫術的讚賞,就是我的精神鴉片!”
“良知驅使?好人?精神鴉片?”金建軍神色惘然,鄭翼晨口中吐出的詞彙,聽起來是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不過他此時心裡掛念的是另一樁事,急急忙忙辯解道:“鄭醫生,你誤會了!我不是想說你太傻,而是覺得你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太偉大了!”
他激動地說道:“這才是真正捨己為人,救死扶傷,視個人榮辱如無物的……醫生啊!”
鄭翼晨望著金建軍,這個癮君子渾濁的雙眼此刻綻放出異樣的神采,澄澈坦蕩,這番話顯然是發自肺腑的心聲。
如果是一個月以前聽到鄭翼晨這些事蹟,他自然是嗤之以鼻,把鄭翼晨當成一個被驢踢了腦袋的傻缺青年。
經過張奶奶的事件後,他一想到鄭翼晨只要抱著明哲保身的想法,自己的奶奶絕對只有命喪黃泉這條路,心裡後怕不已,自然對鄭翼晨的行為讚譽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