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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逢謝媚卿(圖)(1)
八十歲還在納妾的張先,一生詩酒風流,許是一切太順遂,便鮮見有哪一段銘心的曲婉深情可以流傳。可是唯有這位與之邂逅於道觀,且終生只有一面之緣的謝媚卿,長長久久地留在了他清媚的詞中。日長人靜時候,他每每想起佳人面,宛如中庭輕曼無影的楊花,沸沸地擾在人心裡,悠悠揚揚地揮之不去,落不下,也抓不著。人之最驚心處,就在這不經意的一顧,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兩下里銘心,卻不刻骨。
昨夜,那夢裡的女人可是媚卿?與伊“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夢裡執著佳人手,竊竊地說不完。你的桃花面,柳葉眉可就是我夢裡的樣子,那種嫋娜態度,半羞半喜,欲去不忍,又回首切切依依,溫婉如軟語茶香,幽韻撩人,讓人溫情難禁,愛意流連。
浙江吳興人張先,少年時就遊學於京都開封,京都帝裡風光,少年才子落拓風流,在這樣的氛圍中,子野(張先的字)天姿俊發,一放而不可收。讀他“走馬天街,轔轔繡軒”,便即刻想起謝家諸兒郎,風采神俊,含而不揚,“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階庭耳。”及第的張子野相必也如謝家子弟一樣,站於人前衣冠磊落,翩翩如芝蘭玉樹。他的詩詞含蓄工巧,上承前輩蘊籍之格,卻添一層清輝淡色,又加幾分幽情深致,愈發覺得他的人深蘊俊逸,在京城那種濃厚計程車人文化格調中,他得到了前輩詩人仕人的愛賞。陳廷焯也說他“子野適得其中,有含蓄處,亦有發越處。但含蓄不似溫、韋,發越亦不似豪蘇膩柳。”
宋仁宗天聖八年,他考取進士後,開始了他塵香拂馬、詩酒風流的仕宦之路。
仁宗時期,是宋朝最最鼎盛的時期,無外侮無內患,那個時代的文人也元氣飽滿,襟懷落拓,心無去境離國之悲。詩詞也是那樣清明爽麗,即使柳永的淺酌低唱,也似是他自己為人落拓,仁宗聽而不用,他似是小子跟老子鬧彆扭耍性子一樣,在他的詞中能看見仁宗拂袖而去的慍怒,他也象個嘻皮一樣,把頭一揚,自嘲地說奉旨添詞,自是“白衣卿相”。他是那個閒逸時代的一點叛逆,簡淡處的一點墨色。他剛腸似火,卻色笑如花,於時代是一曲別調的點綴,讓世人憑添了許多風雅俊賞的談資。
街頭巷陌,井水處的碧梧陰下,鄰家女兒即能歌柳詞。
這樣風情恣意的世風與天運相感,才出得了張先、蘇軾。
春日花發西園,草薰南陌,宋人有踏春之習,逢三月初八日,上巳節令,洛陽王孫士女,傾城玩賞。郊外紫氣薰薰的花陌上,書生廣襟長衫,得以在豔陽下曬曬被書濡染的黴氣,臨一脈溪流照影,可以看得見自己,驚動或遲滯或放縱的心。明白自己衣袍的顏色。
那日,春色穠豔,子野騎馬遊春,郊外的陌上淺桃深杏,袖帶飄搖,佛門道院的遲日疏鍾,在晴好的天氣中也沒有了幽寂的道氣,宛若一點天地之初的清樂,讓人有悠悠人世之感。神仙高士也跟凡世中人一道熱騰騰地賞春,人間天上一團和氣。或走卒負販或騎馬乘轎,人與桃李相約,似是趕廟會一樣,可以相互打個招乎,然後擠身而過,因與人是平等的,也似是有一種尊嚴,與人相親而不相犯。
賞春不是隻為看眼前的一株桃杏,是人走在春色裡,感覺地氣,感覺天韻,在自然裡面人亦是點綴,人與桃李相忘,所以不會攀折,更不曾褻瀆。王國維說:“無我之境,以物觀物,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人與天意與自然若能存有以物觀物,物我兩忘之心,才可能長久相伴,長久相依。
即便是偶爾有誰家小兒,戀那樹間花色,折上一枝,因這郊外的地域寬博,春色深厚,折一枝也只是淘氣,損不了這田陌地畔可以滴豔的圓滿春意。
宋代是一個繁麗的時代,宋人的遊賞長卷,紅妝春騎太過盛豔,城內又柳暗巷深,人事沸揚,這春本就是畫意難於描摹。張子野的一首《謝池春慢》,將那一城春色盡收於一闋詞中,將這帝鄉暈染得深婉和雅,彷彿能聞繚牆重院內女子的陣陣輕笑,又疑似是鄰家翠樓上的琵琶語。
十二 逢謝媚卿(2)
佳人含笑一粲,便覺蕊氣撲人。子野詩詞亦如畫,可以觀也。皆因媚卿一顧,
歌伎謝媚卿的豔名,子野早已聞得,只是無緣相見。心中不免總有一種憾,眼前萬千春色,隨手攀摘,卻總不如謝家那一枝有無盡曲意。那日打馬就奔了玉仙觀,名為瞻拜先真,實則為了賞春。出了城,他馬行緩慢,這春日的撩繞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