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正對著夕陽站在護城河旁,面帶悲色,一米八八的身高在青石路面留下了長長的倒影。他緊捂著胸口,那裡藏著一枚被體溫焐熱的三級八一勳章。
《野槍》1(2)
那是祖父的心愛之物。
在少林寺苦練了十幾年功夫的爺爺,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在延安加入了那支締造英雄的軍隊。抗日戰爭、內戰、抗美援朝,歷史的車輪在他鋼鐵般的脊樑上緩緩碾過,同時留下了十幾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相依為命的祖孫像許多平凡的人一樣默默生活,爺爺在傳授他少林武功之餘,喜歡端著小茶壺,津津有味地講述血與火的歷史,講述他的敵人,感嘆那些至死不屈的老戰友。
每到這個時候,爺爺都會抬起頭,遠望天際;而他會託著下巴,凝神聆聽,目光充滿了嚮往。
他的爺爺是國內第一批實際意義上的特種兵,突襲、爆破、暗殺、阻擊,爺爺的第一枚勳章是因為他獨自俘虜了整整一個排的敵人。陶野經常想象著年輕時的爺爺天神般站在碉堡入口,高舉著手榴彈暴喝:“繳槍不殺!”
數不清的戰功帶來掛滿胸口的戰鬥勳章,此時的陶野只能在照片中懷念爺爺胸口那些閃亮的金屬片。“文革”中爺爺被當作右派被打倒,軍功章全都被投進了火爐,只剩下了這枚三級八一勳章。
爺爺走了,沒有隆重的遺體告別,沒有眾人的失聲痛哭。譜寫了一個個戰爭奇蹟的英雄就這樣默默地離開了人世。
“英雄的葬禮?”陶野仰天長嘆,隨即轟然跪倒在地,對著夕陽掏出一包中南海香菸,用力撕開煙盒,用老式軍用Zippo打火機點燃了滿把的白色菸捲。
一支支燃燒的菸捲插進鬆軟的草地時,他含著熱淚重重地磕頭,悲涼的聲音在古老的城牆和金色的流水中久久迴盪:“走好,英雄!”
離開護城河,陶野走進了一家臨街的金店。
爺爺喜歡收集彈殼,以前他每次從部隊返回探親時都會帶上幾種不同型號的彈殼。他想在爺爺的墓碑前埋下幾顆金質彈殼,爺爺一輩子清苦,金質的彈殼才對得起這個老兵。但是操辦完葬禮後他的口袋裡只剩下了一千多塊錢,他苦笑著搖頭。
“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售貨小姐彬彬有禮地詢問著四個戴著墨鏡、遊魂般的中年男人,最近幾天,他們總會在這兒徘徊一陣,不說話,也不看貨。
金店規模不大,像其他做金貨買賣的商家一樣,透明的櫥櫃環繞四周,裡面擺放著各種精巧的首飾和玉玩,正中供奉的財神爺總是和藹而寂寞地笑著。
“看看。”坐在顧客休息椅上的戴墨鏡男子低下頭,目光從鏡框上射出,仔細打量著突然闖進視線的年輕人。
刺蝟一樣的短髮,魁梧挺拔的身姿如同山峰頂端的勁松,尤其腳上的褐色沙漠作戰靴讓他感到不安。
五名售貨小姐,一名收銀小姐,兩名保安,四名鬼鬼祟祟的男人,陶野是金店裡第十三個人。
“喂,說你呢。”戴墨鏡的男人猛然站起身,試圖摘掉墨鏡又架在了鼻子上,他走到陶野身邊,嘴裡噴出臭烘烘的酒氣,“去別的地方看看吧,這裡人太多,擠。”
陶野沒有說話,他似乎在空氣中嗅到了嗆鼻的火藥味,以前每次軍事行動前都會感到類似的躁動。
戴墨鏡男子的話馬上引起了售貨小姐的不安,她侷促地笑著,扭頭朝收銀小姐眨了眨眼,兩名保安也拽出了橡膠警棍。
“舉起手,舉起來!”其他三個戴墨鏡的男人同時大吼著跳了起來,其中一個從身後拽出鋸短了槍管的國產鷹牌獵槍,凶神惡煞地對準了收銀小姐,她的左手正要觸控桌下的紅色報警器。
“搶劫!都他媽老實點!”站在陶野面前的劫匪咆哮著從腰間抽出一把舊式五四手槍,喀嚓一聲上膛,槍口在眾人的眼前晃了一圈,黑黝黝的槍口如同餓狼的牙齒,上面彷彿還沾著貪婪的黏液。
“快!快點!”另外兩名劫匪分別抽出五四手槍和開刃的短劍,將幾條尼龍袋丟進了櫃檯裡。
“啊!”幾名售貨小姐發出刺耳的尖叫,緊抱著頭蹲在了櫃檯裡瑟瑟發抖。
站在陶野面前的劫匪用槍朝兩名保安比畫了一下,指著財神爺佛像大喊:“站過去,手舉起來!快點,別他媽為了幾百塊錢工資把命搭上!”
“嘩啦!嘩啦!”兩名劫匪砸碎了玻璃櫥窗,發瘋一般將摻雜著玻璃碎片的金貨塞進尼龍袋,嘴裡發出癲癇般的嗚嗚聲。
四名劫匪配合熟練,帶頭的控制全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