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2 / 4)

,放在桌上。這茶杯恰好鄰近一隻燻糊了燈罩的煤油燈,回頭一看桌上,漆都成了魚鱗斑,自己心裡暗算,住在很華麗很高貴一所屋子裡的人,為什麼到這種地方來?這樣想著,渾身都是不舒服。心想:我莫如坐一會子就走吧。正這樣想著,那姑娘進來了。她倒是很大方,笑著點了一個頭,接上說道:〃你吃水。〃沈大娘道:〃姑娘!你陪樊先生一會兒,我去買點瓜子來。〃家樹要起身攔阻時,人已走遠了。

現在屋子裡剩了一男一女,更沒有話說了。那姑娘將椅子移了一移,把棉被又整了一整,順便在炕上坐下,問家樹道:〃你抽菸卷吧?〃家樹搖搖手道:〃我不會抽菸。〃這話說完,又沒有話說了。那姑娘又站起來,將掛在懸繩上的一條毛巾牽了一牽,將桌上的什物移了一移,把那煤油燈和一隻破碗,送到外面屋子裡去,口裡可就說道:〃它們是什麼東西?也向屋裡堆。〃東西送出去回來,她還是沒話說。家樹有了這久的猶豫時間,這才想起話來了。因道:〃大姑娘!你也在落子館裡去過嗎?〃這話說出,又覺失言了。因為沈大娘說過,是不曾上落

子館的。姑娘倒未加考慮,答道:〃去過的。〃家樹道:〃在落子館裡,一定是有個芳名的了。〃姑娘低了頭,微笑道:〃叫鳳喜,名字可是俗得很!〃家樹笑道:〃很雅緻。〃因自言自語的吟道:〃鳳兮鳳兮!〃鳳喜笑道:〃你錯了,我是恭喜賀喜的那個喜字。〃家樹道:〃呀!原來姑娘還認識字。在哪個學校裡讀書的?〃鳳喜笑道:〃哪裡進過學堂?從前我們院子裡的街坊,是個教書的先生,我在他那裡念過一年多書,稍微認識幾個字,《論語》上就有''鳳兮''這兩個字,你說對不對?〃家樹笑道:〃對的,能寫信嗎?〃鳳喜笑著搖了一搖頭。家樹道:〃記賬呢?〃鳳喜道:〃我們這種人家,還記個什麼賬呢?〃家樹道:〃你家裡除了你唱大鼓之外,還有別人掙錢嗎?〃鳳喜道:〃我媽接一點活做做。〃家樹道:〃什麼叫''活''?〃鳳喜先就抿嘴一笑,然後說道:〃你真是個南邊人,什麼話也不懂。就是人家拿了衣服鞋襪來做,這就叫''做活''。這沒有什麼難,我也成。要不然,颳風下雨,不能出去怎麼辦?〃家樹道:〃這樣說,姑娘倒是一個能幹人了。〃鳳喜笑著低了頭,搭訕著,將一個食指在膝蓋上畫了幾畫,家樹再要說什麼,沈大娘已經買了東西回來了。於是雙方都不作聲,都寂然起來。

沈大娘將兩個紙包開啟,一包是花生米,一包是瓜子,全放在炕上。笑道:〃樊先生!你請用一點,真是不好意思說,連一隻乾淨碟子都沒有。〃鳳喜低低的道:〃別說那些話,怪貧的。〃沈大娘笑道:〃這是真話,有什麼貧?〃說畢,又出去弄茶水去了。鳳喜看了看屋子外頭,然後抓了一把瓜子,遞了過來,笑著對家樹道:〃你接著吧,桌上髒。〃家樹聽說,果然伸手接了。鳳喜笑道:〃你真是斯文人,雙手伸出來,比我們的還要白淨。〃家樹且不理她話,但昂了頭,卻微笑起來。鳳喜道:〃你樂什麼?我話說錯了嗎?你瞧,誰手白淨?〃家樹道:〃不是,不是,我覺得北京人說話,又伶俐,又俏皮,說起來真好聽。譬如剛才你所說那句''怪貧的''那個''貧''字就有意思。〃鳳喜笑道:〃是嗎?〃家樹道:〃我何曾說謊?尤其是北京的小姑娘,她們斯斯文文的談起話,好像戲臺上唱戲一樣,真好聽。〃鳳喜笑道:〃以後你別聽我唱大鼓書了,就到我家裡來聽我說話吧。〃沈大娘送了茶進來問道:〃聽你說什麼?〃鳳喜將嘴向家樹一努道:〃他說北京話好聽,北京姑娘說話更好聽。〃沈大娘道:〃真的嗎?樊先生!讓我這丫頭跟著你當使女去,天天伺候你,這話可就有得聽了。〃家樹道:〃那怎敢當!〃只說到這裡,鳳喜斟了一杯熱茶,雙手遞到家樹面前,眼望著他,輕輕的道:〃你喝茶,這樣伺候,你瞧成不成?〃家樹接了那杯茶,也就一笑。他初進門的時候,覺得這屋又窄小,又不潔淨,立刻就要走。這時坐下來了,儘管談得有趣,就不覺時候長。那沈大娘只把茶伺候好了,也就走開。家樹道:〃你這院子裡共有幾家人家?〃鳳喜道:〃一共三家,都是作小生意買賣的,你不嫌屋子髒,儘管來,不要緊的。〃家樹看了她,嘻嘻的笑,鳳喜盤了兩隻腳坐在炕上,用手抱著膝蓋,帶著笑容,默然而坐。半晌,問道:〃你為什麼老望著我笑?〃家樹道:〃因為你笑我才笑的。〃鳳喜道:〃這不是你的真話,這一定有別的緣故。〃家樹道:〃老實說吧,我看你的樣子,很像我一個女朋友。〃鳳喜搖搖頭道:〃不能不能,你的女朋友,一定是千金小姐,哪能像我長得這樣寒磣。〃家樹道:〃不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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