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不肯就,也不多說。壽峰又
道:“咱們都有心事,悶酒能傷人,八成兒就夠,別再喝了。你精神不大好,回家去休息
吧。醫院的事,你交給我了,明天上午,大喜衚衕會。”家樹真覺身子支援不住,便作別回
家。
到了次日,天色已晴,北方的冬雪,落下來是不容易化的。家樹起來之後,便要出門,
伯和說:〃吃了半個多月苦,休息休息吧。滿城是雪,你往哪裡跑呢?”家樹不便當了他們
的面走,只好忍耐著;等到不留神,然後才上大喜衚衕來。老遠的就看見醫院裡一輛接病人
的廂車,停在沈家門口。走進她家門,沈大娘扶著樹,站在殘雪邊,哭得涕淚橫流,只是微
微的哽咽著,張了嘴不出聲,也收不攏來。秀姑兩個眼圈兒紅紅的跑了出來,輕輕的道:
“大嬸,她快出來了,你別哭呀!”沈大娘將衣襟掀AE?,極力的擦乾眼淚,這才道:“大
爺,你來得正好,不枉你們好一場!你送送她吧。這不就是送她進棺材嗎?”說著,又哽咽
起來。秀姑擦著淚道:“你別哭呀!快點讓她上車,回頭她的AE?AE?犯了,可又不好
辦。”家樹見她這樣,也為之黯然,站在一邊移動不得。壽峰在裡面喊道:大嫂!你進來攙
一攙她吧。巾擦了一把臉,然後進屋去。
不多一會兒,只見壽峰橫側身子,兩手將鳳喜抄住,一路走了出來。鳳喜的頭髮,已是
梳得油光,臉上還AE?了一點胭脂粉,身上卻將一件紫色緞夾衫罩在棉袍上,下面穿了長統
絲襪,又是一雙單鞋。沈大娘並排走著,也攙了她一隻手,她微笑道:“你們怎麼不換一件
衣裳?箱子裡有的是,別省錢啦。”她臉上雖有笑容,但是眼光是直射的。出得院來,看見
家樹,卻呆視著,笑道:“走呀,我們聽戲去呀!車在門口等著呢。”望了一會,忽然很驚
訝的,將手一指道:“他,他,他是誰?”壽峰怕她又鬧起來,夾了她便走,連道:“好戲
快上場了。”鳳喜走到大門邊,忽然死命的站住,嚷道:“別忙,別忙!這地下是什麼?是
白麵呢,是銀子呢?”沈大娘道:“孩子,你不知道嗎?這是下雪。”她這樣一耽誤,家樹
就走上前了,鳳喜笑道:“AE?月天下雪,不能夠!我記起來了,這是做夢。夢見樊大爺,
夢見下白麵。”說著,對家樹道:“大爺,你別嚇唬我,相豈不是我撕的……〃說著,臉色
一變,要哭AE鵠礎�
汽車上的院役,只管向壽峰招手,意思叫他們快上車。壽峰又一使勁,便將鳳喜抱進了
車廂。卻只有沈大娘一人跟上車去,她伸出一隻手來,向外亂招。院役將她的手一推,砰的
一聲關住了車門。車廂上有個小玻璃窗,鳳喜卻扒著窗戶向外看,頭髮又散亂了,衣領也歪
了,卻只管對著門口送的人笑道:“聽戲去,聽戲去……〃地上雪花亂滾,車子便開走了。
關氏父女、沈三玄和家樹同站在門口,都作聲不得。家樹望了門口兩道很寬的車轍,印
在凍雪上,嘆了一口氣,只管低著頭抬不起來。壽峰拍了他的肩膀道:“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