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直望著賬頂:主公老了,真的老了,時不我待。曹操老了,可他有了中原。孫權比我還小一歲,可是江東已是物富民豐。要快呀,不然……唉,主公,你不願乾的,我來替你幹吧。要快呀。
第二天清晨,劉備睜開了眼,半榻已空。子安進來伺候,劉備穿著衣服:“軍師呢?”
子安笑了笑:“天一亮就走了。”
劉備皺著眉:“又走了,上哪兒了?”
“耒陽縣。去接龐軍師。”
劉備用手搓著臉:“唉,忙什麼嘛。快,我洗漱了追他去。”
子安忙說:“不用了,這是先生給您的信。”
劉備接過來展開:
主公,龐士元到日,即委軍師之任可矣。亮暫不回江陵,駐防四郡,廣積錢糧,以備西征。時不我待。
劉備輕輕將信摺好,回身望望榻裡,彷彿孔明仍高臥未起。他眼睛發酸,用手摸摸那個枕頭,拍了拍,默默起身。走出屋去,一陣晨風吹面,讓他抖擻了精神。大步向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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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棺槨入土了,大王……”
侍者小聲地在劉備耳旁說。
雙眼一直含著淚,呆呆地望著那靜靜放入坑穴的棺木,抬手將被風吹起來的一縷白髮攏了攏,默默地邁步上前。有些費勁地彎腰,用力地抓起了一把泥土。劉備的手有些顫,想說些什麼,但是嘴唇卻僵冷地張不開。旁邊的隨員過來挽住他,他輕輕地擺脫了他們,又往前走了幾步,更專注地望著那黑漆的木棺,半晌,緩緩地揚起手,一陣風過,那泥土吹散了,順著劉備的指縫灑了下來。撲撲地落在了棺木上。
祭禮高唱著:“封穴——”。
二十名虎賁齊齊地揚起了鍬鎬,霎時哭聲一片。
劉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聲地嘆息著:“公佑……走好。”
一連幾天,劉備的臉上始終如成都的天氣,陰氣森森。那個隨和平易,又豪爽慈祥的老人像是變了個人。時常一個人屏退了左右,獨自坐在漢中王府的花園裡發愣。侍者們也是面面相覷,無論說什麼,劉備總是那副無所謂的表情,淡淡地一笑,隨即又回整了面容。
他靠在湖心小亭的欄杆上,閉著眼,眼前盡是孫乾那忠厚、和善的面龐。那個在他極端困頓時,一次次讓他渡過難關的人,如今也離他而去了。渾濁的老淚順著眼角往外浸著。劉備也不去擦,只管讓它流。
“啟奏大王。”
劉備閉著眼,一動不動。
“軍師將軍巡視東川已回,在宮外候見。”
眼睛使勁地閉緊了,猛地睜開,刷地站起身,急急地往外走。恨迴廊九曲太長,怨深宮千重愈密。到了後來,竟似小跑一般了。
孔明在外殿等著劉備,羽扇輕搖著,昔日那個自信滿滿的、唇邊永遠漾著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的年輕軍師,如今更添了成熟、智慧的風度。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孔明從座位上起身,及至見到了劉備,他趨步迎了上去,恭敬地欲行大禮。
“大王……”。
劉備沒有容他倒身下拜,雙手將他的肩抱住,“孔明,你可回來了。”淚水開啟了匣門,沒有止意。“公佑……歿了。”
孔明的眼睛也紅了。他攙著劉備,安撫著他。“大王節哀。”
劉備一邊擦著眼睛,一邊拉著孔明的手,“你跟我來。”
兩個人又順著彎曲的迴廊向著湖心小亭的方向走去,到了亭子裡,劉備的情緒平穩多了。孔明扶著他坐下,自己退在一旁侍立著。劉備擦著眼睛,不滿地望著他,用手示意著,讓他坐下來。孔明又施了一禮:“臣謝坐。”方規規矩矩地坐了。
劉備吩咐侍者去拿果品,為孔明烹茶。孔明又起身欲謝,劉備有些著惱,側著臉冷冷地望著他:“軍師好像和我越來越生分了?”
孔明看了看劉備,笑了笑。未置可否。
劉備又緩和了眼神,拉過孔明的手拍了拍:“別和我生分。你這樣,讓我不自在。”
孔明小聲地說:“如今,您已是漢中王了。行止若無分寸,會讓朝臣無狀,無狀則神散,神散則做事不專……”
“好了好了,我懂,我都懂。”劉備苦笑著。“可是這裡有別人嗎?啊?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看著就來氣。我告訴你諸葛孔明,現在你必須給我隨便點!”
孔明盯著他半晌,劉備一點也不迴避他的目光,彷彿是個執拗的孩子,孔明終於“撲哧”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