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熄的燈火透過了簾隙將蜜色化在他面孔上,他半張的眼中似乎看不到瞳仁,只有一抹朦朧的光影飄忽不定,完全無法捉摸。一節玉臂從水紅的緞子中探出,圍在他的腰上,溫熱中飽含著邀約的氣息。外面的喧譁聲少了許多,似乎有人在那邊大聲地喝斥。卷霰雲好象讓人捕住了,萬般憤怒的咆哮也漸弱不聞。慕容衝愜意地倒回榻上,女子發出連串格格的脆笑,已是整具身軀都纏了上來。
突然間“錚錚錚”三聲,象是有人在敲擊著鑲在天幕上的星子,那麼遙遠高寒的聲音,卻又好似深深地鍥入腦子裡面。慕容衝頓時醒得分明,雖然是極不情願,依舊不自由主的爬了起來,將猶自不肯放開的女子抖回床上去,然後幾步跨到了窗前。
拂開亂披到臉上的流蘇,他看到對面樓閣上一團忽聚忽散的素輝,當中裹著個道人,卻正是王嘉,象是站在滿月之中。他十指在憑空緩撥,有如玉蘭花瓣舒捲斂放,然後就有如箏如磬的樂聲傳來,每個調子都彷彿在他身上紮下一針,讓他禁不住的微微顫動。
“鳳凰鳳凰,”王嘉的嗓子澹然,如天河倒瀉般淹沒了他,一個又一個浪頭,重重擊在他的胸口上,眼前盡是閃閃爍爍的群星,四溢的星光晃花了他的雙目。“何不高飛還故鄉,何故在此取滅亡?”
慕容衝隨手抓住案上的銅壺,昂頭盡灌入口,酒水在他面頰上淋漓而下。他抹了一把嘴,便全力擲出。一道黃澄澄的虛影划著弧圈掠去,象是流星厲彗。王嘉靜靜地站在那裡,並不閃躲,可黃影卻倒底歪了,只砸在了道人身側的柱上。“咣咣咣咣咣”如起戲時的鑼聲般熱熱鬧鬧響了好一陣,方才“鐺”地一聲,落下地去。只餘下粉柱上一個怪誕的汙跡,象是個惡毒嘲笑著世人的小丑面具般懸在了道人肩旁。
“誒!”王嘉長嘆一聲,道:“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你真的不肯聽勸麼?”
“滾!”慕容衝惡狠狠地吼道,就連已經回暖的夜空也被他這麼一聲給凍住了。
“罷了罷了!”王嘉搖頭,周身的皓光搖得有如星散,化作兩道羽翼振舉,飄飄然掠過了一重殿宇。四下裡都有人發覺了,一時奔走號叫聲四起。
貝綾躲閃在一叢矮灌後,看著急驟的步伐接連從身前掠過,不由再往懷裡看了看,慕容瑤睡得正香,小臉如同悄然開放的曇花般靜謐。她多少安了些心,等待著那些火把吵嚷聲漸漸遠去,方才鑽了出來,向著金華殿而去。
胸中積累了多少日子的勇氣象火焰般燃在了貝綾腳下,託著她飛騰般奔跑。似乎仿然糾在她身側的危險卻讓她心跳得更快,就要竄出來一般狂跳。“我非得去見他不可!”她雖然只是呆在後宮裡撫養孩子,可卻不會不聽到一些散淡言語。她知道鮮卑人都不願流落關中,不滿的情緒已如干柴將化烈火,而懷攜火種待發的人實在太多。她知道慕容垂在關東已是根深蒂固,慕容衝不願前去仰人鼻息。這是個死結吧!
可貝綾覺得她可以解開這個死結!
她深深地吸著清冽的空氣,金華殿前百級的石階彷彿也可以一躍而過。那面前的殿門後就是這孩子的父親!
貝綾再看了一眼臂間的孩子,便是一個路人也會忍不住愛憐的吧!她不相信,一個當父親的,會對面對著如此可愛的孩子而無動於衷。她反覆唸叨著自已揣摩了無數次的話:“回去吧回去吧,就算是慕容垂終會殺了你,慕容垂自命君子,他不會幹出屠殺親族幼兒的事的!可是皇子若落在亂軍之中,可就難說了。你就算死,可死後也得有面目去見公主,是不是?
似乎有火光滿殿飄搖,很多女人的嬌呤繞樑而來。象是有什麼鬼怪守在那裡似的,一股惡寒讓她畏懼,可她卻咬破了唇,不管不顧地踏進了殿門。
這是她用心血養大的孩子,這是她的公主的孩子!不,她決不會容許慕容衝害死他的,她決不會允許……
“嗬……”這是什麼叫聲?象呻呤又象滿足,象譏笑又象痛苦,象解脫又象是沉淪。她這時才發覺,這殿中人太多了,太吵了。象是一輩子未聽過的的嘈雜撲面而來。貝綾幾乎是被神意點化,才能在那千鈞一髮的時機閃入湘綠色的屏風之後。
有人在狂叫“往那裡跑!”這是誰的聲音?貝綾是聽過的,就在她想到“是韓延!”時,屏風上無數個交錯的頭影間劃過一道如戟的血色。突然,所有的人影與叫聲都凝住,一個圓乎乎的東西滾到了貝綾足下。貝綾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整個人慢慢地蹲了下來。
她看錯了嗎?
翠瑩瑩的一團光暈中,慕容衝秀雅的面孔噙笑而臥,鮮血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