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啟仙帝回話,太后亦是滿眼不信指著自己皇兒厲聲質問道,“皇兒可是鬼迷了心竅麼?!為了這個無恥之輩,不但將江山拱手相讓,還要將自己說成荒誕昏君,自毀清明?!”
孰料啟仙帝聞言豁達一笑,毫不在意回道,“那些虛名母后又何須太過認真計較?無論後世如何評說,無論萬古流芳抑或遺臭萬年,到頭來還不是都一樣黃土一掊,那些虛名又有何用?倒不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
被自己皇兒如此搶白,鳳儀天下的太后氣結,手指顫抖著轉向愣怔在一旁的上官敬,“即便如你所說,那你為何偏偏要犧牲自己去救他,哀家是你嫡嫡親的母后,你卻從頭至尾從未提過哀家半句!!”
見自己的母后端莊不再,甚至有些歇斯底里,啟仙帝忽的冷笑一聲,淡淡說道,“母后這是在與朕談血脈親緣麼?在母后心中,當真有血脈親緣這種東西麼?”
“放肆!你怎能這般對哀家說話!若非哀家,又豈會有你的今日?”
再次冷笑,啟仙帝負手而立,一字一句說道,“母后此言差矣,應該說,若非國相,就不會有朕的今日。”
“!”
沒想到一向溫和笑著的年輕帝王此時竟會說出這般不留情面的刺耳言語,啟仙太后驚得渾身一顫,再答不出半個字。
“陛下,這——”
愣怔了半晌的上官敬終於尋回聲音,卻仍舊不知說些什麼才好,他做夢也不曾想過,這位孱弱溫和的陛下竟會為了他與自己的尊重母親針鋒相對,甚至可以說——是在為了他而指責著自己的母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上官敬的聲音,原本與太后四目相對,互不退讓的帝王回眸一笑,蒼白的臉上全是溫和體恤之意,“國相,這些年來,委屈你了。”
“我……”
琢磨不定的笑容,酷似的氣韻五官,令上官敬幾乎以為“那個人”奇蹟般的復活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心又驀地警醒——不!那個人早已離去多年,怎可能會有復活這種不著邊際的事情發生?
但……
貪戀的看著面前人懶洋洋的笑容,久違的笑容,以為早已塵封的記憶深處慢慢模糊消散的笑容,此刻卻發現原來依然那麼清晰,刻骨銘心。
眼眶有些溫熱感觸,上官敬緊咬雙唇,不敢說出一聲,生怕一開口,便再也止不住思念成狂。
並未放過上官敬眼中的壓抑與掙扎,啟仙帝微微一笑,主動走近,話音愈發溫柔了幾分,幾乎是在上官敬耳邊低語道,“國相,是我們所有人負了你啊……”
幾乎被這一句耳語卸去全身力氣,上官敬的身子晃了兩晃,險些栽倒,卻在下一刻,被一雙手臂攙扶住。
“國相,小心啊。”
幾分憐惜,幾分無奈,幾分關懷,那語氣多麼熟悉!上官敬猛的抬起頭,直視著面前蒼白的面孔,抖索著雙唇,終於由喉間壓抑出聲,“你……到底是誰?”
被如此問著,啟仙帝王全然不以為迕,反而笑得愈發暖意融融,輕聲說道,“朕是誰?這個問題,國相又想要聽到什麼答案呢?”
“我——”
心慌意亂之間,上官敬早已忘記去在意自己使用的稱呼。“你”、“我”之間,全然廢棄了君臣之禮,明明眼前人該是比他年輕許多,然而此時,兩人身份卻好似倒轉,上官敬成了懵懂青年,啟仙帝才是睿智慈愛長者。
“國相想要什麼答案,嗯?”
滿富磁性的嗓音全是蠱惑之意,引誘著情傷了多年的男子將沉沉心事一吐為快。然而,心底殘存的一絲理智提醒著他,眼前的這一切太過美好,也太過,虛幻。
緊閉上雙眼,索性不再去看那雙引誘著他不斷沉淪迷惑的眼眸,然而其他感官卻偏偏變得愈發敏感。輕輕的呼吸聲縈繞在耳邊,上官敬感到自己的心跳已經不可抑制的與那呼吸聲融為一體,合成同一個節律。
仍舊掙扎在沉淪與自拔之間,上官敬艱難的喃喃說話,“陛下……陛下不必為了微臣如此,死——對微臣來說!或許也算是解脫。”
壓在心底多年的話,曾經連自己都不敢去聆聽的心聲,卻在此時,不知為何傾訴出來。
當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上官敬突然發現,或許多年以來,自己是渴望著一死的。然而也在同時,他驚恐的發現,只是方才那短短几句耳語,竟讓他死寂的心中又騰起幾分希冀與渴望。
不!不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