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說,將軍靜默,必是知道今勢已經危在須臾……”
王弘毅聽了,第一反應就是一怒,這個道士上門就為了危言聳聽的恐嚇,以顯其才?
但是轉眼一想,又嘿嘿冷笑:“那我是不是該說,先生何以教我——他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他不肯說。非要面見將軍親稟。”
聽了這話,王弘毅冷笑,這時烏雲深沉,寒風已起,巡查士卒的腳步聲,遠遠隨風傳來,遠處就是大帥的親居了,王弘毅本想拒絕,突然之間心中一動,說著:“這樣吧,等我飯後,就見見此人。”
“諾!”甘厚應著,就再不語言。
第五十一章 仙方(下)
王弘毅由東廊進入一處偏廳,由於幾乎每天都來用飯,因此早就準備了。
裡頭預備停當,幾支蠟燭照得通明雪亮,房間不大,中間放著方桌,才進來,就見到了王遵之怔怔的似在沉思,身邊孤零零的,一個月下來,頭髮已經全白了,胳膊更是瘦的和細枝一樣。
見了王弘毅,才露出了笑容:“吾兒,你來了,快快,來人,上菜。”
一聽著上菜,就有人送來,幾碟小菜擺在角上,豆芽兒,清醬燒豆腐、糖醋排骨,都是入鍋即出,鮮香撲鼻而來。
王弘毅也不客氣,上去就坐著,拿著饅頭和米粥,吃一口嚼一口,連連說好,看著他吃的香,王遵之一時間笑開了顏,這時他的笑容,已經沒有以前不容置疑的冷峻和威嚴,相反,多了許多孩子氣的天真率直。
看著他小孩一樣的笑容,王弘毅只覺得心裡發酸,前世曾經聽說過,掌權的人一退下來,無論修養多好都難免病一場,還覺得是有些怪談,現在看來卻是真的——再看上他的頂處,只見雲氣已經只剩餘了一小團,雖然還是金黃色,卻絲絲不多。
突然之間,王弘毅莫名的想起了學過的一句話:“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爭;及萁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這富貴之氣,甚至龍氣,豈不都是這樣?
“父親大人,你怎麼不吃了?”
“現在歲數大了,年老了,吃不了多少了。”王遵之說著,這時,王弘毅才注意到,他的枯瘦的手上,有著一個紅結在把玩著,這紅結鮮紅,似滴滴紅淚串了起來。
王弘毅咬了一口饅頭,隨口問著:“父親,你把玩的是什麼?”
“沒什麼,下人送來的紅結,這事不必你來管。”王遵之似笑非笑,卻不見有任何恐懼,只有感慨。
實際上,這是“冤魂結”,死者心有怨憤,就死前結成這個,一日解不開,一日不能超度,含義是怨魂申仇的意思。
王弘毅哪知這裡面的內情,大口大口的吃完了,又說著:“父親養養身子,明年五月,我陪你去看看治後太平的二郡。”
王遵之聽了一笑,說著:“你就別想這樣多了,哎,吃飽了,就去理政,這數十萬人都指望著你呢!”
“兒子明白。”王弘毅說著,說完就告辭了出去。
看著兒子離開,王遵之遠遠望著,這時下午的陽光,照著園子,原本草樹花卉茂密蔥籠的花園,在這時只有枯敗一片了,除此之外少有人聲,片刻,咳嗽了起來,這時咳嗽已經不和以前咳的厲害,卻使整個身子都震動著。
片刻,趙醫官來了。
“大帥,日子不多了。”趙醫官嘆了口氣,說著。
王遵之沒有說話,點了點頭算是聽見。
“大帥,您有沒有還要吩咐的話?”
王遵之臉上毫無表情,漫不經心的瀏覽著花園,良久,才說著:“記得二十五年,我還是一將,立了功,就是在這裡喝慶功酒。”
“有些事忘記了,有些事總不能忘,當時她長的漂亮,心也不錯,和眼前光景真是天壤之別——當然,她以為我也是這樣。”
“時過景遷啊,叫她不要掙扎了,也不要這樣痛苦,我很快就和她一起去了,嘿,冤魂結嗎?”王遵之把玩著這紅結,自嘲的失笑,怔怔站住,心思惝恍,臉上似悲似喜,又想到了過去,唯其怨魂威嚇卻毫不在意。
身為大帥,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骨子裡就剛烈如鐵。
不過,轉眼王遵之就醒過來了,吩咐的說著:“我的身後事,辦的怎麼樣了?”
趙醫官說著:“棺材,葬品等等都已經辦完了,就剩下墓穴了。”
“墓穴的事,再找找,不過別給人動了手腳。”王遵之不禁一嘆,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