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句。
“海,藍得可以沾來寫詩……”她露出深深的酒窩喃喃說道,眼神滿溢著對廚室外的大千世界的依戀。
這樣的思想脫序顯然不能太久,有太多的雜務等著她去做。
她斂起笑容,先是關住了瓦斯,以溼抹布駕住鍋柄抬起熱湯置上托盤,然後關上錄音機的音樂,將它放在一個乾燥而無關緊要的角落。
再取出兩個淺塑膠盤,從老舊的冰箱裡拿出鹹花生和菜心倒入,同樣放進了托盤,最後盛上一碗熱粥、擺上一副筷匙。
她甚是謹慎地拿起了托盤,走出了那間狹小的廚房,走進另一個比廚房大不了多少的偏廳。
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緊張,舉止一下子就有些防衛,她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個滿身都是米酒味、穿著一套鬆垮內衣褲的中年男人,有些應付地說了:
“爸,吃飯了。”
她將托盤放在她父親的眼前。覺得這屋內的氣味實在不怎麼好聞,她走到窗簾旁一把將窗簾拉開,卻聽到她有生以來就再熟悉不過的咆哮:
“誰準你拉開的!”
小漁聞言趕緊將窗簾再度拉上,這屋內在短短几秒之間,又從光明打進了深深的黑暗。
那股酸腐的濃烈體味、酒味,從來就不能被輕易地驅散。
“爸,那我先去洗衣服……”
小漁急著躲開的舉動,激怒了她的父親。
他把剛剛拿起的碗筷隨手一拋,無理取鬧地吼著:
“我在這兒礙著了你的事嗎?我是鬼嗎?讓你避之惟恐不及嗎?”
“爸,你吃飯吧,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去洗衣服了……”小漁有些無力地回話。
她知道他是想找架吵,只不過她的時間很寶貴,她還要洗衣服、曬衣服、拔野菜、煮飯、打掃,可不像他成天只要活在酒精中就可以了。
她走進浴室,拿起洗衣簍,準備出門去了,卻被父親起身一手打翻竹簍,接下來劈頭又是一耳刮子。
“你哪兒都不用去,你給我滾回你的房間去!”
小漁的唇角滲出了微微血絲,但心裡並沒有多大的懼怕。
如果這些年來,他的每一個巴掌、每一個拳打腳踢都要懼怕的話,那麼她這棵殘苗早就被他給捏死,不會苟活至今了。
每次,當他對她施暴,她就一徑地隱忍。
她告訴自己,不必跟這樣一個生命猶如風中殘燭的醉漢計較太多,他其實更可悲,要這樣花費氣力地去維持自己所剩不多的尊嚴與驕傲。
她的心雖然被他折磨得如此不堪,可是等到他死、只要他死,她也就不必受這些身心的責難。
就像她身後那道被父親用沸水潑灑、由頸項延伸到腰際的醜陋疤痕,儘管將永生地存在著、烙印著,但她不在乎。
能挨的苦,她只管一肩扛下。
惟一令她欣慰的,至少母親已經離開這個煉獄,上了溫暖花開的天堂。她只要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焦灼、痛苦,就更覺得天堂不遠——
只是,她總是差一步罷了。
她的心早已層層生繭,她相信,一切的痛苦是可以承受的。
小漁迎上了那雙被酒精薰得迷茫的眼,又說:
“我要出去洗衣服,你吃完飯去躺一下,我回來再收拾碗筷。還有,記得吃藥——別忘了,藥很貴的。”她的語末帶著弦外之音。
他聽了她的隱諷後,一把將小漁推倒在地,無情地用腳踹踢著她的腰際。他的語氣充滿了難堪,恨恨地說道:
“你本事!你以為我稀罕你賣血掙錢買來的藥嗎?”
語罷,他顛三倒四地舉著步伐走到靠牆的五斗櫃,拉開抽屜取出藥包來,一把丟進桌上的菜湯裡——
小漁見狀,心痛無比地看著藥包落入湯內。
她不管腰際上的疼痛,眼裡雖不爭氣地流下熱淚,卻還是氣直地喊道:
“我是全世界最希望你下地獄的人,可是我不要被人說我‘不孝’,我要別人說你成日醉生夢死,說你‘可恥’!”
她吃力地攀著牆沿站了起來,卻又被父親一腳踹到地面上。
“你倒說出你的目的了。我是‘可恥’!可是你身上同樣流著我‘可恥’的血液!這是你命定的,想躲也躲不掉,想瞞也瞞不掉的!”
小漁只是聽得昏沉,口裡吐不出半個字。他說得沒錯,她逃不掉。他說的沒錯,這是她命定的!
他使力一踢,小漁滾到牆邊,卻始終忍住痛苦不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