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淡香的清新空氣,沒有生長正常的植物,沒有毫無輻射的陽光……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嚴重縮水的白嫩小手,他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也許已經不是原來的賈寰了,而這裡也不是那個暗無天日的世界。
當賈寰還沉浸在驚駭的情緒中難以自拔的時候,門外傳來某個女人粗野不堪的謾罵,“狗□□的夯貨,喪了天良了!平日替我環兒拎個書袋也懶,賤蹄子使個媚眼就跟著去了!替她搬幾個箱籠你得了什麼好?舔了她的胭脂還是入了她的騷屄了?給我狠狠的打!打死了我白送他一副草蓆!”
“姨娘饒命啊!小的知錯,小的再也不敢了!三爺,您快救救多福吧!”處於變聲期的少年嗓音傳來,接著便是棍棒落下的劈啪聲。
“用牛糞堵了他的嘴!”女人厭惡的命令。
少年淒厲的哀嚎轉為一陣吚吚嗚嗚的悶哼。
駁雜的噪音喚起了殘留在腦海中的記憶,賈寰慢慢收起驚駭的表情,玩味的笑了。
他還叫賈huan,卻又不是賈寰。現在的他是曹雪芹筆下那個徹頭徹尾的丑角,燎了毛的小凍貓子賈環,為人猥瑣、庸俗、陰毒,人見人厭。
而今的賈環年方七歲,因無人管教,慣愛在園子裡瘋玩,上樹掏鳥,下塘摸魚,專往那陡峭荒僻的地方去。往日有小廝跟著還好,今日因寶玉的丫頭碧痕檀雲抬著一個大箱籠路過,那小廝見兩人面上吃力,便撂下主子跟去獻殷勤,待回來一看,賈寰已躺倒在地,太陽穴磕在一塊石頭上,破開老大一個血口子,只剩出氣沒進氣了。
女兒不認自己,唯獨剩下這個命根子,大夫包紮好傷口,道一句‘盡人事聽天命’,趙姨娘便發了瘋,也不請示王夫人,在自己院裡就動了私刑。雖然滿院的奴僕她都轄制不住,但害死主子到底是大罪,她說要打,其餘人猶豫一會兒也就依了,只下棒子的時候使了點巧勁,聽著沉重,然則並不如何傷筋動骨。
多福雖父母早亡,但有個姐姐彩明在璉二奶奶跟前當差,凡遇登帳、點名、念崇書等事,璉二奶奶都依賴她,很有些臉面,旁人不敢輕易得罪。
趙姨娘卻不知這些根底,出了口惡氣便掀門而入,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當下驚喜的叫起來,“兒啊,你終於醒了!你若去了,剩下姨娘可怎麼辦?這起子奴才翻了天了,往日就不把咱們娘兩個放在眼裡,若不是他們,你焉有此劫?這回萬不可被他幾句告饒就哄了去!看我不打死他好叫旁人知道你也是這賈府正經的主子……”
趙姨娘摟著兒子,嘴裡啼哭謾罵不止。
多福平日對賈環多有懈怠,言語輕慢無禮,行為尊卑不分,但他口才好,會來事兒,好幾次賈環惱了,他幾句話哄哄,送個草編蚱蜢便混了過去。天長日久倒把賈環拿住了,對他言聽計從、百依百順,弄得主不主奴不奴,半點規矩也無。
這會兒見賈環醒了,他呸呸吐出口裡的泥丸牛糞,伸長脖子殺豬一樣叫,“三爺,您就饒了多福這次,日後多福這條命就是您的,這輩子替您做牛做馬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賈環在賈府裡地位尷尬,最是拿不起主子款兒,且年齡尚幼耳根子軟,寶玉身邊任一個三等丫頭也敢欺到他頭上作威作福。打板子的奴才料定賈環會鬆口,竟就停了。
多福掙脫轄制,連滾帶爬的入屋求饒。
趙姨娘霍的站起來,尖聲叫道,“把他拉出去繼續打!怎得?我使喚不動你們了是麼?今兒他害得我兒重傷瀕死,就是說破天去也是他咎由自取!打,給我繼續打!打死了才算!”說著便走上前,隨手撿起一根雞毛撣子,專往多福門面抽打。
多福一邊抱頭躲避一邊告饒,旁的丫頭婆子阻的阻勸的勸,鬧哄哄一團。
賈環(下文統一稱呼)在末世歷練了十多年,每天都活在無盡的殺戮中,早就移了性情,論陰毒、冷酷、狠辣無情、喜怒不定,此太平盛世裡幾乎無人可及。
他本就頭疼,聽不得這些吵鬧,掄起床邊一個瓷瓶朝人群擲去。瓷瓶準確的砸到多福頭面,當即皮開肉綻血流如注,形容十分恐怖。
多福哎呀一聲軟倒,死活不知,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
“孽報已還,將他掃出去。你們也走,我要睡覺!”賈環語氣淡淡。方才那一擲使盡了渾身力氣,他現在需要冥想恢復元氣,還得思考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分明是總角小兒,蒼白的臉還一團稚氣,但眼裡卻沒了之前的天真、怯弱、頑劣,純黑的瞳孔佔據了大部分眼白,使得這雙眼睛像黑洞一般幽深,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