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髮絲從臉前經過的時候帶起輕微的空氣流,有股幽幽的涼意。本鄉燻看著自己小女兒的背影,第一次發現自己的這個女兒走路時脊樑挺直,步態輕盈,仿若經過人的睡夢完全無聲的黑貓。
她張了張嘴,最後只是無力地叫出一聲:“未緒……”
沒料到,女兒卻回頭了。
不知在何時已經變得修長挺拔的身影停在了樓梯邊上,她回過頭看她,漆黑的眼珠非常清澈,“有什麼事嗎?本鄉夫人?”
心底突然上湧的愧疚在第二次聽到“本鄉夫人”時全部消失不見了。
本鄉夫人本鄉夫人……!本鄉徵一郎那個王八蛋早就不記得她這個夫人長什麼樣了!!
“我是你的母親!”僵硬的聲音與未緒一貫聽到的稍稍有點尖銳的高音完全不同,“你是我女兒!”這句話似乎是從喉嚨裡翻滾著被吐出的,因為憤怒而顯得低沉厚重——相對以往的女高音而言。
“母親?那可以請母親大人告訴我我的生日是在哪一天嗎?”未緒後退著上了一階樓梯,完全轉過身來,左手擱在光滑的扶手上,拿著書的手不甚在意地輕敲著自己的右腿,問了一個問題。
本鄉燻僵在了原地,她覺得寒意從腳掌開始滲上全身,她瘋狂地在大腦裡挖掘,卻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最後她咬咬牙,吸了吸鼻子:“我當然知道,你是聖誕節生的!”一定不會錯的……本鄉家每年只舉辦兩次Party——操的生日和聖誕節,所以她肯定是在聖誕節生的!
“呵呵……”未緒失笑,這就是她的母親啊!
“母親一定是想,家裡只有操姐姐的生日和聖誕會舉行宴會,所以我就是聖誕生的了對不對?真遺憾。母親,我和操姐姐的生日……”
“你們是同一天生日!”本鄉燻不管不顧地吼到,搶在未緒說完之前叫了出來,“剛剛只是我說錯了!”
輕嘆了一口氣,未緒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母親,你怎麼就忘了呢。你想要一個和操姐姐同一天生日的女兒,所以決定提早二十日剖腹產生我。無奈你自己不爭氣,我是過了24點才生下來的。”她和本鄉操,生日只有前後一日之隔,就是這一日的區別——她永遠沒有自己的生日宴會。
在她還小的時候,她的生日宴是在操的生日宴結束,過了午夜之後舉行的,那個鐘點,孩子們和大人們都要回家了,所以只有父親、母親和操會給她慶祝生日,那時的她覺得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很開心了。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父親開始一心撲在事業上,連家也不常回了;母親只能和那些貴婦人們交流,然後變得越來越勢利;然而變化最大的,還是操。
她知道操姐姐因為再也得不到父親和母親的鼓勵而變得沮喪,所以她開始寄希望於獲得別人的稱讚,於是操姐姐做了班長,開始學習書畫與音樂,不斷地參加比賽、拿獎——就為了接過獎狀那刻,一定會出現鼓勵並擁抱她的兩位本鄉家的大人——多可笑,想見父母一面,只有在頒獎臺上才行。
然後……她因為羨慕姐姐的多才多藝,趁姐姐不在的時候偷偷用她的小提琴練習,卻被雪村老師聽到,招為了學生,直到後來說出了那句話——
“未緒的資質是我見過所有孩子裡面最好的。毫無疑問,她會超越所有人,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小提琴家。”
結果她驚恐地發現,一夜之間,操完全變了一個人。
反正父母都不在……
那是她最恐懼的一段時光,她的操姐姐,抓著她的頭髮,狠狠地打她,掐她,質問她:“你為什麼要被生下來!你為什麼不去死!!”一個八歲的孩子,什麼也不懂,只能無助的一直哭泣——她甚至真的想過去死,因為操姐姐說了,要未緒去死。幸好,八歲的孩童不知道如何自殺。
忽然有一天母親開始關心她,經常讓她拉琴,而她發現,那個可怕的操姐姐不見了,操姐姐又是原來的操姐姐了。
——直到她被推下去的那刻。
本鄉操一直都是本鄉操,她可以隱忍那麼多年,只為了那一刻。
本鄉未緒卻從此不是本鄉未緒了——她害怕這個家裡所有的人。父親得知她受傷後,只是說了聲“知道了”就掛了電話;母親則是慢慢慢慢地疏遠了她,有時候她甚至會看到母親在無意識之間對她露出的厭惡表情;本鄉操……則心滿意足了,她這個妹妹,終於不會再搶奪她所應該享受及擁有的一切了。
最後,本鄉未緒在本鄉家的一個角落,被人遺忘,不再需要午夜後的微型生日宴會了。
“